“为什么?”吉野终于恢复如初,淡淡地朝着真广发问。他需要一个理由。即便他没有反抗。
“就想试试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真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少年柔软的深褐色短发,随意开口,“反正吉野不是也享受得很?”
真是...眼前的男人是要有多恶劣!吉野再次深深体会到这一点。夺走自己初吻的理由居然是这样的恶作剧!而且,什么叫享受得很?明明是他紧紧抱住自己不让自己挣脱!“不破真广,你还真是个恶劣透顶的男人!”他听到自己依旧是那么淡淡的声音,却不甘寂寞地终于又扯出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的初吻,可是留给爱花酱的啊!
“啧,能得到吉野的夸奖我这可是高兴得很。”不破真广“哈哈”一笑,竟将这话当成赞美收了下来。所以——
每当吉野想起夏末不破家别墅里发生的事情时都不禁带出点对真广的恨意来——托不破真广的福,他和爱花酱在那个夏天结束前没有接上吻,他的初吻还莫名其妙丢在了那个性质恶劣到无可附加的男人身上!
“吉野先生,你在想什么呢?”爱花长长的直发垂落下来,有些覆在吉野的脖颈上,有些落在一旁葱绿的草地上。她轻轻地笑开了,说出来的话却端的让吉野冒出了一身冷汗,“让我猜猜——,难道吉野先生是在想不破真广?”
“咳咳,爱花酱你想太多了。真广有什么可想的。”吉野不自然地微微侧过脸去,避开少女带着强烈探寻意味的目光。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谎,“倒是我们现在的姿势——”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爱花,面色也渐渐晕上浅红。啊啊,真是只能任凭这对兄妹玩弄而无法生出半点反抗之心啊。
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暧昧:因为爱花的突然发难,他们从自行车上摔倒下来,吉野平躺在草地上,爱花则半骑在他身上。少女还坏心地靠近他,她的长发如同藤蔓缠绕在他身上,驱散不得。发丝带出点蛊惑和迷离的毒素,渐渐从脖颈侵入他的周身血夜,使他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对方夺去主动权,为所欲为。不破爱花低垂的头越凑越近,她在距离他的唇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停下,低低呓语一声:“看,向日葵都在看我们。”然后,她就亲吻了下来。
不破爱花的唇是清冷清冷的,如同她的体温一样的冰冷,又恍若清秋黄昏的那种寒意,还隐隐含着一丝甜美的恍惚,让人轻柔地沉醉在其中。漫天漫天的向日葵这一刻在他们身侧放肆地绽放开来,一朵接着一朵开成花海,将他们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金闪闪的颜色如同她的吻一样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己。
她和真广是不一样的。吉野不自觉地又想起那个激烈疯狂差点夺走他的心神的吻来。不破真广是火热火热又带点粗暴的掠夺,是残暴肆虐的火焰过境,直欲燃烧尽他一切的理智。那般炫丽,那般华美,将他隐藏在体内的所有未知情感都点燃、焚烧,最终只留下一地冰冷的尘埃。而爱花——
不破爱花的吻是轻轻浅浅的激越,虽说也会沉沦晕眩,但依旧能让他全身而退,不沾染半点风尘。
“吉野先生,你要记住我。”爱花的唇离开了他的唇瓣。她浅浅地笑着,用命令的语气吩咐吉野,“无论过了多久,你都要记住我。”她已经有预感,很快,时间就要到来,命运的齿轮即将开启。所以最近频繁地约会吉野,她要记住他,她也要他记住她,她用吻在彼此的生命里镌刻上无法抹去的痕迹——她还不知道吉野的初吻已被无情掠夺。
“我又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女朋友呢?”吉野自嘲式地反问。爱花酱,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怎样爱着你,赔上了生命的所有激情。你却不知道。
不破爱花起身,打破她和吉野的暧昧姿势。只要有一个吻,就够了。她安静地坐在一旁,淡淡地开口:“谁知道呢。时间是一个强大的怪物。”
“无论过了多久,不破爱花对泷川吉野来说,都是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人。所以,我泷川吉野永远都不会忘了不破爱花。”吉野坐到爱花的身边,正色对少女许诺,信誓旦旦。
爱花听到他语气里的认真,不禁回头冲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吉野先生,有些东西不要太过轻率地承诺为好。她漫不经心地用手拨弄着盛开到妖艳的向日葵,她贴近它们的花盘,似乎在汲取它们向阳的力量。我是不相信所谓的承诺的——,不破爱花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就当是回忆也好吧,总归是不枉了这一生。她再次笑道:“吉野先生记得今天的话就好。”
吉野敏锐地抓住爱花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开始无端揣测起来:“爱花酱是要去哪里吗?离开我和真广,难道是去旅行?”他总觉得最近的爱花语调里透露着浅浅的悲伤,那种悲伤从她的话语里抵达他的心里,攀附进他的血液,使得他也深深沉沉地难过起来。
“旅行?”爱花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又低低笑出声,“呵呵,是的。我要去旅行。”她选择的那条路也可以归之为旅行。不过是从一个时空转移到另一个时空罢了,这不正是一次长途旅行吗?
“去哪里?”吉野听到这话倒是放下了心,淡淡地追问。只要事情合乎常理,他都能够接受。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爱花扯下一瓣向日葵的金色花瓣,在手里拨弄着。
“非去不可吗?”吉野侧着头,盯着那片花瓣。
“必须一个人。不得不去。”爱花回答道。随即她又笑了起来,将那花瓣撕扯开来,露出里面细小的纹路,“吉野先生,你要相信,一切都事出有因。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剧和不幸,为了最终出现的美好结局,那些事都是值得的。”她在暗示,暗示她的离去也是事出有因。她知道,吉野终将在以后的某一天想起这句话,最终成为指引他的路标。
“一切都事出有因吗?”少年被她的话所迷惑,反问出声,“那么,即便是你必须一个人旅行,也是有原因的吗?”
“是的。”她抬头看向天空,深远渺茫的天幕一直延伸开去,连接着谁也不可预知的彼岸,“所有即将上演的剧幕都事出有因,这也是某个美丽结局的伏笔吧。”爱花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她鲜少有这样的笑容,吉野看着它竟出了神。两人就此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爱花打破了沉默:“时间不早了,吉野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有些事情终究不可避免。索性这几天她约会吉野,日日重复着同样的话题,将所有该交代的都已然交代。她预感,那个女子快要来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反正总归是这两天。罢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好的。
这一路显得格外的沉默,只有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在路上。爱花没有再开口,吉野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谈论——他总是这样一个人,需要别人来指引他。吉野只是看着爱花一个人调皮地踩着路上的影子忽的就难过了起来。这样反常的爱花酱,真的没事吗?
终于,他们到了该分开的时候。爱花酱终于回头同他告别:“那么吉野先生再见。”
他也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嗯,爱花酱明天见。”是呢,还有明天呢。明天会好起来的。他抬头望了望橘色的天空,终于还是走上了回家的道路——这个决定让他在日后每想起一次,心口便隐隐作痛难以忍耐。
然后他们在十字路口分手,他朝东,她往西。
爱花目送吉野消失在拐角处,嘴角露出一个寥落的清笑,这才迈开步子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黄昏依旧绚烂,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无限拖长,落在地面上,竟透出灰调的孤单。
「萤火的微光已经开始暗淡下去,清晨快要到来了;再会,再会!」(注1)
13第十二幕
幽静生冷的夜晚,连星星都隐去了它们的踪迹,唯有月光清透地洒落下来,冷冷照亮了一条小路。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渐渐接近,直至终于停下。啊,看清了,是一个女子,浅褐色的直长发,水晶紫的眸子,清冷的面庞,手上还拎着学校统一发的背包。然后,她像是察觉了什么,停下脚步,紧紧盯着眼前那一片黑暗。
这女子赫然就是不破爱花!
紧接着,对面的黑暗也有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终于,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也是一个女子,然而她只是向前了几步——她的面庞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显露在月光下,就像是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在爱花面前站定。那人长长的酒红色卷发在蓝调的月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光泽,精致的黛眉姣好地锁在一起,她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绛紫色方框眼睛,微笑着对爱花说:“你来了。”
那个女子,分明就在等待不破爱花的到来。
“我来了。”爱花正色道——这不禁让人怀疑她还是不是不破爱花,显然她这一面很少显露在真广与吉野面前,“樱井原?”这个女人终于还是来了啊,她的预感终究没错。传说中的公证人...吗?爱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像是通过她要验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