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很爱很爱她的。
风中,吉野细微的声音却显得那样清晰,穿越短暂的距离,直抵真广的耳畔。真广没有再发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和暖如初——
明明是一晴如洗的明媚,为什么他在这一刻就觉得那么沉闷呢,沉闷到胸口似乎压着什么,沉甸甸的难受。
10第九幕
夜晚,偌大的别墅里。少年安静地倚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柜台上,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握住机器的摇柄用力研磨着——这是紫黑色复古风的咖啡研磨机,上面并无太多繁复张扬的花纹,用的是纯正的紫檀木做成,雕成圆润的形状,散发出高贵木料所独有的宁静的香味。不破家还真是富有啊,居然用紫檀木做这种东西,怕市面上也难买到需要定制的吧。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虽是这样感慨着用起来却没有半分的可惜,手上反而还多加了几分力道。
好不容易终于将一捧的咖啡豆磨成一堆粉末,少年又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咖啡机——这次是低调却又华丽的深红色,上面开着大朵大朵的紫色鸢尾,自上而下纠缠在一起,宛如某种禁忌的存在。他将粉末放入机器,加上适量清水,插上电,等在一旁,眼神专注而执着——就像这个世界除了那机器再无他物。
咖啡所特有的浓郁香味开始在空旷的客厅里弥漫开来,少年满意地眯了眯略显湿润的墨绿眸子,缓缓将液体注入白色的瓷杯之中,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端起咖啡正准备往外走,低垂的头才一抬起便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那眸子里竟是满满的戏谑和调笑,不破真广显然将他煮咖啡的整个过程看在了眼里。
真广敲了敲柜台,大理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开口:“吉野还真是随意啊,明明就是客人。”啧,这习惯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是的,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末,此时吉野正在不破家的别墅里做客。原本真广的父母也要过来的,好像是因为临时有事才改了行程,变成他、真广和爱花三人在别墅度过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这样一来反倒也让吉野自在了许多,虽然不破的父母对他也很和善,总归还是隔了一辈,应有的礼数是不能缺的——他是最讨厌这虚情假意的礼数的。然而,讨厌不讨厌之前首先必须考虑的是需不需要做。他泷川吉野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
“依我们俩的孽缘程度来看——,”吉野将咖啡搁到柜台上,捏起一旁的方糖往里放,漫不经心地看着它们一点点沉入黑色的液体,如此循环,不知疲倦,“真广家不就是我家么。”
真广随意倚着台面,挑了挑眉峰,面带不虞:“啧,什么孽缘不孽缘,要不是当时没人可用,你以为我会选择你这个腹黑啊。”他怎么会承认,班级里这么多人他最初就认定只有泷川吉野一人才够资格当他的朋友。只是那时候的他高高在上又不善言辞,每次遇见那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就开不了口,只能暗自在众人的中心见他从一旁淡淡走过。所以,吉野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初被迫来病房看他的时候,他心底竟是多么的欢喜——终于可以和这个人有交集了啊。
他借口无法行动来委托吉野——现在想想这么笨拙的理由亏那个时候的吉野也会相信,堂堂不破家大少爷随便一个招呼便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替他鞍前马后的,至于泄不泄密,他用得着考虑这些吗?——帮他查明真相,也亏得那个人上了心,还真仅凭一己之力替他查出了真凶——他还记得他看到结论的时候是多么惊讶。吉野所说的“孽缘”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真广想到这冷峻的脸庞微微柔和了一些,在暖调的灯光下闪过一瞬间的温柔。那之后吉野依旧是一副要撇清自己的摸样,还是他一个劲凑上去的吧——啧,想起这个来就恨得牙痒痒,从小到大都是他倒贴的感觉!好吧,真广不得不承认他也小小使用了一些手段,逼迫吉野顺从他,他们倒也这样完满地相处了下来。
如果忽略某个人在被他逼急了之后虚构一些传说中的“好人好事”来表示反抗的话,那两个人的相处过程可以称得上尽善尽美了。真广凝视着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咖啡的吉野,眼神里是满满的张狂,里面隐着一些如同走马灯似的一闪而逝的情感,叫人分辨不清。拖吉野的福,全校同学都知道了他的“善行”,弄得他是不厌其烦的痛苦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吉野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没有任何改变啊。依旧是一切都淡淡的,将一切感情都隐藏起来,就好像这个世界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没有任何人事可以让他多交付眷恋一些吗?
这个念头攀上了真广的脑海,挥之不去。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只能指了指吉野手中的咖啡,用恶劣的语气命令:“也给我也倒上一杯!”
吉野依言拿出一个杯子,给他满上,递到他面前。这才顺口回答他之前的话语:“那之后的种种甩不开呢?”他们之间的交谈永远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心情回答。若不愿交谈,则长久的保持沉默——往往沉默的那个是吉野。
“切,那是我真广大爷看你一个人可怜,勉强施舍你一段友情罢了!”话,一脱口就变成了这样。
吉野闻言,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他端起咖啡,朝着沙发走去,像是厌倦了这种近距离的交流。然后他在黑色真皮沙发的一角坐定,垂下眉眼,轻轻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真广要做他的王者,他也只能奉陪到底。
漂亮的八仙琉璃灯散发出暖调的橘黄光线,静静洒在吉野的脸上,笼出暧昧的晕黄,扯出一线阴影。真广的视线跟随着吉野而动,他眼见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大,却无力去阻止这份距离的扩大——就像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缠着吉野,命令那个人服从他、不允许那个人挑战他的权威,而吉野一直都是不冷不热清清淡淡站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从来不会主动半分。不破真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挽留或者试图去解释他刚刚的无心之言。
啧,泷川吉野是一个多么卑鄙狡猾的家伙啊!他只是这样感叹着。
最后,真广也走了过去,他在沙发上躺下,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又放肆地枕上吉野的安静垂放的腿。这样的姿态,使得他一抬眼就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个人眼底闪过的任何情绪。
“吉野。”良久,他终于开口。
“嗯?”吉野任凭真广就这样枕着,也不挣脱。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再经由喉管进入肺腑,再升腾出一股干涩的清香来,至欲叫人沉沦进去。这是与夏日傍晚不同的一种迷离。
真广看着一脸享受的吉野,顿了顿,终于没能将“你把女朋友介绍给我吧,我真广大爷不会抢走她的”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在心底默默将他喜欢咖啡这个喜好记了下来。啧,说出来说不定会被那家伙一顿嘲笑吧,说我老是小肚鸡肠念念不忘什么的——,他给自己找理由。
吉野见真广半响没回话,又侧过脸来追问:“怎么了?”今天的真广好像有点反常啊,吉野忍不住深深凝视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不破真广,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这么烦躁呢?
少年逆着光望着真广,光影深沉,愈发衬得他的眉峰英气棱角分明起来,面容更是皎洁如玉——真广仿佛看到了有月光在上面舞动。真广的眸子略略暗沉了一些,他紧紧凝视着少年,并开口回答:“没什么!我真广大爷只是叫叫你让你觉得自己被需要而已!”
吉野闻言无奈地转过头去——他觉得自己居然会相信不破真广有什么正紧话才是最奇怪的!小小地又啜了一口咖啡后,吉野淡淡的语调响起:“真广,靠够了吗?我可不是枕头,差不多一点!”他虽这样说着,却还是把手中的咖啡搁置到一旁的茶几上——他生怕再听到真广说出些什么让他无语的话,他会一个不小心就把咖啡洒到真广身上。刚缩回来的手却忽然被真广不知何时从脑后抽出的左手紧紧抓住。真广的左手稍一用力,就将他的右手拉过去,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随之倾斜过去:真广在逼迫他看向他!吉野顺从他的心意,凝视着那双恶魔的眼眸,猩红猩红的眸子里散发出更为妖异的噬人心魄的光芒。然后,他听到真广在他耳边宣布:“吉野,不要试图反抗我。”
“永远都不会。”吉野再一次迷失在王者的魔法里,他无法反抗真广。大约时间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遥远,恍恍惚惚间他听见自己的应答,像是最忠诚的侍者献上的誓言,“我的王。”
在他的王的凝视下,他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已然接近呓语,几不可闻。
11第十幕
黑夜中,吉野摸索着起身。他蹑手蹑脚地穿过两张床并排的空挡,生怕惊醒了一旁沉沉入睡的真广。他开门,动作极轻极小,在关门的最后一瞬间,他又看了一眼床上那人——真广依旧在床上手脚乱放睡得毫无形象可言。他轻轻地勾起一抹浅笑,然后关上了门,匆匆向外面走去。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幽幽的冷光,里面的文字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