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 (妄行)

　　梁亦庭就像一个活体百科全书一样，微微一笑便给出了答案：“《Shape of My Heart》，《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片尾曲。”
　　“对对对！”何初阳击掌，十分高兴地想了起来，“我以前MP3里还有这首歌呢……”他大概还能记得旋律，不由自主地跟着歌手微微哼唱起来。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That's not the shape, the shape of my heart.”
　　随着最后一声尾音散去，餐厅内顿时响起了十分捧场的掌声。
　　一名外国男青年拿着一把吉他走上前递给了歌手，顺便拥抱了他一下，两人搂在一起交换了一个接吻，举动非常自然。
　　何初阳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些餐桌处传来了善意的口哨声和鼓掌声。
　　歌手仿佛并没有把此当做什么特殊的事情，而是抱起吉他继续开始唱下一首歌。
　　何初阳转回头来，对上了梁亦庭的视线。
　　“英国应该很常见吧？”梁亦庭挑眉问道。
　　“嗯，异性恋在英国才是minority.”何初阳开了个玩笑，“不过国内就少很多了，就算有也不会太光明正大，毕竟包容度还是少了些。”
　　“那你对这些是什么看法？”
　　光线有点暗，梁亦庭的眼神似乎落在何初阳的脸上。
　　何初阳心道，我自己就是他们的一份子，我能有什么看法？但是他毕竟不敢这么说出口，只能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什么看法，性取向不同而已，就像有人喜欢狗有人喜欢猫。”
　　梁亦庭好像笑了一声，但声音太轻，被掩盖在周围喧闹的环境下，他突然说：“大学的时候有个男生跟我表白过。”
　　卧槽！何初阳在心里暗骂哪个贱货那么不要脸，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你岂不是很尴尬。”
　　“尴尬？”梁亦庭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很意外，因为那个男生是有女朋友的。”
　　“卧槽！”这下何初阳终于没忍住。
　　梁亦庭被他的反应逗乐了，继续说：“我当时就问，你是双性恋？他说他不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异性恋，直到喜欢上我。”
　　何初阳算是咂巴出味来了，他偷偷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你这是在跟我炫耀自己魅力大到可以把直男掰弯吗？”
　　“当然不是。”梁亦庭侧了些头，视线掠过何初阳投向正在唱歌的男歌手，“只是那时候我突然觉得，性取向可能只是我们的世界需要定义不同人的标签，而实质上，喜欢或爱，这些感情是不分性别的。”
　　何初阳垂眸喝了一口啤酒，一个“嗯”字被他闷在了酒杯中。
　　只为了吃晚饭的人陆陆续续离去，渐渐地，周遭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驻唱的乐队已经切换成了偏摇滚的风格。被服务生托着的成扎的啤酒，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开始晃动起来的人群，无一不显示着这家餐厅已经十分神奇地完完全全切换成了酒吧模式。
　　何初阳和梁亦庭的桌前已经换上了两杯柠檬水和一个果盘，成为了周围一堆酒精和油炸食品中的一股清流。
　　两个人都沉默地叉着果盘里的水果，不是不想聊天，而是身后那一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不知道何时来了一群年轻人坐到了二人身后的长桌上，听对话可能在念大学，到了周五晚上跑来酒吧玩。
　　此刻，一群男男女女正在大声哄笑叫嚷，激动万分地玩国王游戏。
　　老套，无聊——何初阳在心中评价。
　　“啊！我抽到了！我是国王！”一个女生激动地尖声叫道，“我选……6号！还有7号！6号要向7号用最肉麻的话告白，然后7号要用最狠的话拒绝！”
　　幼稚——何初阳在心中又多加了一个评价，怎么现在的大学生都越活越回去了吗，这种程度的要求也好意思放到国王游戏里来玩。
　　梁亦庭显然也是听到了的，他看着何初阳咬着吸管翻着白眼的模样，忍俊不禁地问：“你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只是遗憾他们不懂得这个游戏的精髓。”何初阳有些痞气地笑了起来，“这类游戏都是以他人的尴尬和难堪作为笑点，当然是要求越令人尴尬难堪越好。”
　　“一人告白，另一人拒绝，难道不尴尬难堪？”
　　何初阳摆了摆手，嗤笑一声：“明摆着都是假的，只有真心实意的告白被拒绝才会令人难堪吧。”
　　梁亦庭脸上的神情显示出不置可否。
　　“你不信？来来来，我让你试。”何初阳本是脱口而出的话，但是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什么念头划过，这个念头一旦兴起便再也无法克制。
　　梁亦庭不解，“试什么？”
　　何初阳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拢，他注视着梁亦庭的双眼，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道：“也许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本来以为不会有把这件事说出口的这一天。但是在我遇到你之后，我还是想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那就是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做梦都会梦到你，想要和你度过往后每一个白天和黑夜，想要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你。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我的这份感情呢，梁先生？”
　　梁亦庭呆怔地看着他。
　　何初阳与他对视了两秒钟的功夫，便垂下眼皮移开了视线，当他重新将目光转回来之后，熟悉的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他的嘴角，只是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却从始至终紧紧握着拳头没有松开。“好了，”他清了清嗓子，“告白完毕，该你拒绝了。”
　　梁亦庭的眉峰轻蹙起来，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张开了口：“对不起……”
　　何初阳脸上的笑容毫无变化，甚至十分轻松地挑了下眉毛，仿佛已经想好了收场应对的话语。
　　梁亦庭轻轻闭了下眼睛。
　　“对不起……我……无法拒绝。”


第十六章
　　“对不起……我……无法拒绝。”
　　何初阳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周围的环境很嘈杂。他眨了眨眼，想张开口问你刚才说了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努力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他不受控制地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根本维持不了一个应对玩笑一般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他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他的头脑里却乱成一片，像是发生了一场原子弹爆炸，强烈的轰击下他的思维根本无法转动。
　　而梁亦庭在说出那句话以后，也沉默下来。
　　半天以后，何初阳才涩然开口：“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回答他的只是梁亦庭执着地凝视着他的深邃的目光。
　　何初阳抹了把脸，别开头去。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手腕还有些隐隐颤抖，“我去下洗手间。”
　　他才走开一步，手腕就被紧紧握住了。然而只是一瞬的紧握之后，梁亦庭就松开了手，低声道：“嗯，我在这里等你。”
　　何初阳像是落荒而逃一样，胡乱地抓着服务生问了句，就在对方的指引下匆匆走开了。
　　冰冷的自来水连续泼到脸上，也没能降下皮肤表层的温度。
　　何初阳撑着洗手池的台面抬起头，透过被溅上了水珠的玻璃镜子，看到了一张从眼角到耳垂都透着血色的脸。
　　世界上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吗？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居然也会喜欢自己？
　　他甚至有点惶恐地想，是不是自己在平时的言行中透露出了什么信息，才让对方兴起念头捉弄自己——当然，这个荒诞的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了，因为梁亦庭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何初阳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内心莫名地焦躁不安起来。
　　当他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梁亦庭正靠在墙上等在外面时，这种焦躁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你在这里干吗？”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仿佛还没有准备好就被人入侵了自己的领地。
　　梁亦庭看到他出来，马上调整了一下站姿，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抱歉，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不下去。我想……在一个更近的地方等你。”
　　洗手间门口毕竟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话不是很方便，在何初阳的眼神示意下，两个人移步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外。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梁亦庭望向何初阳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明亮的期待和缱绻，像是在等待他的宣判。
　　何初阳再一次躲开了他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喜欢我？”
　　梁亦庭很认真地回答他：“我喜欢你。”
　　何初阳的眉头抽动了一下，他整个人不知为何此时陷入到了一种自疑和矛盾之中，“为什么我一点也察觉不到你喜欢我？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是我先向你告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耍我？”
　　“你先向我告白？”梁亦庭反问了一句，眼中像是有群星闪耀，“所以你想告诉我，那些不是你的玩笑，而是你的心里话？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何初阳不小心说出了那个借由“玩笑”说出口的表白的真相，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在对方面前似乎只剩下丢盔弃甲一条出路。
　　“梁亦庭。”何初阳的手背在身后握成拳，他仍然不敢与对方对视，而是侧着头看向墙壁上的花纹，“我承认，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