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 (妄行)

　　梁亦庭：一切顺利吗？
　　何初阳：都挺顺利的。我问你的你还没回呢。
　　梁亦庭：我喜欢的倒是有，但是书签是给你的，万一你不喜欢
　　何初阳：随便了，我都几百年没看过闲书了，现在真要我想句话出来，我怕是要去翻课本了
　　梁亦庭：你等一下
　　一分钟后，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何初阳收回盯着屏幕等待回复的目光，将手机搁到了一旁，开始拆外卖餐盒。
　　一个人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吃饭的感觉，有种落拓的自由。
　　但是房间里太安静了，窗外却传来楼上一家人烧菜做饭的热闹声响。
　　何初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无端低沉起来。他开始觉得自己很无聊，很造作，明明百度就能解决的事情，或者明明就可以不要参与的无聊活动，偏要这么煞有其事地去找他，不知道梁亦庭是不是心中也很意外？
　　过去不知道多久，手机重新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梁亦庭：之前我在美国的时候看过一篇短篇，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刚才去搜了下翻译版
　　梁亦庭：《破碎故事之心》，你听说过吗？
　　何初阳放下筷子，回复道：没有。哪句话？
　　又过了一会儿，梁亦庭才发了一句话过来——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何初阳看着那句话，直到手机屏幕暗去，他才回过神来，重新点开微信回复消息。
　　何初阳：为什么是这句？看不出来你是这么感性的人
　　梁亦庭：不知道，在看那篇小说的时候，就莫名记住了这句。你认为呢？
　　何初阳：嗯，挺好挺文艺，就它了
　　梁亦庭：不是，我是问，你认为爱是什么？
　　何初阳：哈哈哈，怎么突然讨论这么深沉的话题，我不知道啊
　　梁亦庭：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何初阳打了一个“有”字，想了想又把光标移到最前面，加了个“没”，手指在发送上想要按下去却又停了下来，又把第一个字删去了。
　　最后，他把仅剩的一个字也删去了。
　　他最终发了可有可无的四个字过去：不记得了。
　　梁亦庭半晌都没有回复，何初阳本以为自己这么敷衍的回答，对话应该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没过多久，梁亦庭又发了一条新的信息过来：说起书店活动，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小学暑假的时候我还在学校边上的新华书店遇到你，那次我们要买同一本老师要求阅读的课外书，只有最后一本了，你还让给我了。
　　何初阳惊讶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毫无印象。他不由回道：几年级？我完全不记得了！
　　梁亦庭：。。。
　　何初阳：不是，是真的不记得了。。。。。
　　梁亦庭：那上一个是假的不记得？
　　何初阳被噎住，硬着头皮回：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真的是都不记得了
　　梁亦庭：是吗？小学三年级的事我还记得那么牢，好像有点不公平
　　何初阳：对啊，为什么你还记得！
　　梁亦庭：因为你当时说，书可以让给我，但是我要说句好听的
　　何初阳脑子都快搅成浆糊了，也没想起这一幕来，他半信半疑地问：你别诓我吧，我小时候哪是这样的？？
　　梁亦庭：我也觉得你可能是什么电视剧看多了。
　　何初阳：好吧。。。。那你说了什么我就把书让给你了？
　　梁亦庭：我说，全班我最喜欢你。
　　何初阳差点想把自己脑子挖出来翻翻看了，梁亦庭小时候居然对他说过“喜欢你”这三个字，而他居然完全记不起来。
　　何初阳：你小时候居然就如此花言巧语！！！
　　梁亦庭：[大笑]
　　两个人聊了一阵小学时候的事情，何初阳才突然想起梁亦庭应当不是和自己这样无所事事的。他问了一句，梁亦庭果然说自己刚回到酒店，等会儿还要继续加班。何初阳有点后悔自己拉着他聊了这么久，怕是耽误了他不少时间，便主动结束了这番聊天。
　　何初阳回到“浅草书屋”的公众号界面，点开活动，把梁亦庭刚才发给他的那句话发送了出去。
　　换了新的环境新的床，何初阳本以为第一个晚上他会失眠。
　　但是可能是一天下来干了不少体力活，他躺到床上之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偷，有一天翻过一堵玻璃围墙，闯进了一间客厅里。
　　深灰色的柔软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看到他的闯入丝毫没有惊慌或讶异，只是对他笑着招了招手。
　　他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随着那个人的招手走了过去，在沙发的一角蜷缩着躺了下来。
　　那个人想要坐得靠近些，他却惊醒了，防备地看着对方，手里握着一把尖刀。那个人若无其事地抚摸他的额头，温柔地让他住下来。
　　他的敌意和偏执在一天天被卸去，他感到不安，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他发现四周的玻璃墙已经变得十分高耸，那个人笑着走过来，告诉他走不了了。
　　“这是我筑起来的墙。”那个人凑到他的耳边，“本没有人可以进来，而你进来了，你就不能走了。”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人被黑色碎发微微遮住的清亮双眸，突然问道：“你认为爱是什么？”
　　那个人在他耳边低语：“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大概是几年来工作日的作息太规律，何初阳第二天一大早还是醒了过来。
　　不再有闹钟的声音，不再有其他人在屋外走来走去的声音，只有太阳一点点升起，将窗帘晒得越来越明亮。
　　何初阳有一瞬间无法清醒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处。
　　这是一个本该繁忙的周一，而他可以安心地睡个懒觉，可以慢悠悠地出门吃一份早点，然后有一天无人打扰的闲暇的时光。
　　可是想到这一些，他竟不觉得踏实，也不觉得有所期待。
　　何初阳翻身下床，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今天可以做的一件事——去领书签。
　　昨天在门口宣传活动的店员今天依然站在门口，他看到何初阳的时候笑着打了个招呼，显然还记得他。
　　何初阳说：“我昨天晚上参加活动成功了，书签今天可以领么？”
　　店员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确定地说：“昨天晚上啊……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快做好，不过做起来倒是不麻烦，要不你进去直接问一下好了，我们店长在里面。”
　　何初阳点点头，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书屋的店长是一名看起来30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袭长裙，下巴上有一颗痣，笑起来十分有风情。她怀中抱着昨天何初阳在门边见到的那只猫，听闻何初阳的来意，笑着把猫放到了地上，转身向柜台走去，“今天一大早就做好一批了，应该有你的，来跟我核对一下手机号吧。”
　　何初阳报上手机号，店长翻看了一下电脑，抬头道：“有的哦，稍等一下。”说罢她弯腰在柜台后的抽屉里翻找了一阵，然后抽出一张系着红丝带的深蓝色卡片递给了何初阳。
　　书签的质感尚可，外观比较简单，上头除了几排文字，就只印了一朵黑色的兰草。
　　店长介绍道：“凭书签来我们店里买书，大部分书都可以享受95折优惠哦。”
　　何初阳笑着转了转手里的书签，好奇地问道：“这个不怕有人作假吗？”
　　店长噗嗤一声笑了，“帅哥，免费赠送的书签，我还怕人造假吗？如果真有人为了区区95折费尽心思做一张一模一样的书签来，我给他这点折扣又有什么关系。”说着，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掩唇笑道，“对了，我记得你这张，昨天还有人发了和你一样的一句话过来，而且发送的时间也很相近。”
　　“啊？”何初阳微微睁大了眼睛。
　　店长看着他的神色，脸上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笑容，冲何初阳眨了眨眼道：“怎么，是你认识的人也要做一张一模一样的书签吗？”
　　何初阳推测应当就是梁亦庭了，只是他想不出来梁亦庭一不会来这里买书，二不可能缺一张书签，有什么理由要像自己这样无聊得来参与这个推销活动。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店长突然在一旁缓缓念出了书签上的话，她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着另一张一模一样的书签，半斜着身子感叹，“年轻真好啊。”
　　何初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显然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刚才跳开的猫突然不知道又从哪里走了出来，蹲在了何初阳脚边，尾巴一扫一扫地掠过何初阳的鞋子。
　　店长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这孩子很喜欢你呢。”
　　“哦？”何初阳低头，脚动了动，猫却站起来跑开了，他耸肩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猫是自尊心很强的动物，虽然她喜欢你……”店长从柜台后走出来，蹲下身将猫从地上捞了起来，抱在怀中捋着，“但是必须要我们先走向她，触碰她，表达对她的喜爱，她才会向我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