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额上有道疤,寸头,浑身上下看不见什么晃荡的金链子,不瞧他们的神情,倒是更像赚辛苦钱的农民大哥。沈一岑眯着眼想了会儿,旧苏城这么小,从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来人低声喊道:“开咖啡店的小子?”
沈一岑不接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到身前的四人,肌肉还壮实,似乎无处发泄精力的模样,领头的那个说话没有掩饰地逞凶吓人,大咧咧的能听出一些北方口音。
他眸光暗了些,似乎最近接触过的北方来人只有那位金贵的副市长公子吧,沈一岑在频繁接到骚扰电话之前,倒是拒绝过那人来邀请出游的电话。
可是堵人的手段是不是幼稚了点?就算他的精英人设艹过了头,会愚蠢的如此明显么?
见沈一岑也没有掉头就跑的意思,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一人见状嬉笑道:“这小子莫不是傻了,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跑都不敢跑了?”
哪知沈一岑听了这话还是没被惊吓到,似在思考什么一样。他的模样好,就是天色如此之黑也能看出是个小帅哥,又顶着一头学生样的栗色头发,想事情的时候呆呆的,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迷人的地方,但冲着这份“临危不惧”,几人对视,都从同伙眼里看到了一丝了然。
长相如此乖巧却让自家老板吃闭门羹,或许老板就是喜欢驯服这样的小孩?
要说得罪人,换了二十岁的沈一岑更是无所畏惧,可他自从开了谢锦乐呵呵地做起小老板来,每天的生活基本等同于度假,很久没见到过这样的场面,脸色不由得带了些古怪。
然而他还是不慌不忙反问道:“我最近得罪人了么?”
领头的大汉见过装腔作势的,也有哭着求饶的,声色内荏者无不是眼神飘忽寻找着逃跑的时机,稍微镇静的还能一手揣在兜里准备拨打报警电话。但沈一岑的镇定是真镇定,仿佛角色调转,他才是一个来讨债的人。
大汉心道:“倒是个胆子大的小子。”
可冲着这份胆大,他们也收了戏谑的心思,时间不等人,四个人分开围着沈一岑,断了他逃跑的路,领头人伸手一指那辆面包车,道:“我们兄弟几个受雇来截你,乖乖上车和我们走一趟吧,现在法治社会了,不兴原来那套,可你要是不配合,会出什么意外,我们也不好说。”
沈一岑的神色就更古怪了,远远经过的车大灯晃在他的脸上,映着他线条上挑的眉眼,隐隐透出些锐利来,但是夜晚的昏暗如潮水般很快反袭而上,他就突然松开了脑子里的一根弦,仿佛开玩笑一样地说:“误工费有的谈么?”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文中的“上下其手”,这个词语的本意是比喻玩弄手法,串通做弊。现在听到的用法很多都和轻薄别人有关,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补充含义,本文里使用是想作为一句调侃的话,特此说明一下。
语言真的是博大精深啊_(:з)∠)_
第27章 第 27 章
误工费有没有,还得幕后指使的“老板”说了算,但是沈一岑一句玩笑话,反而让大汉们觉得他不是胆大而是心大。想想也是啊,本来看着恐吓一下能不能拿下的人,不慌不忙反问一句给不给误工费,就跟着走了,好像他不是被人堵而是被邀请。
现在的小市民日子过得好了,反而不怕黑社会手段了?
沈一岑乖乖跟着上车,多余一句话都没问,生的极好的眉眼都舒缓柔和,乐呵呵的,和老板给的那些偷拍来的照片里没什么两样,可也是如此,很难看出他到底是在强装镇静,还是真的不紧张。
车子往定好的路线上开了一段,他们都还没回过味来,本来准备好用来吓人的棍棒都没用上,事情简单得就像凭空砸了块烧饼在头上,囫囵咬了一口,还没搞清楚这算什么事呢。
都让人疑道,这哪家孩子养成这个性子?
这几位绑架者也不知是不是新手上路头一回,见目标人物到手,紧绷的神经就完全松懈了下来,失了最开始的凶悍,反而是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后立马上车准备撤离。他们倒完全没发现沈一岑摸着车门打开的缝隙,手腕一甩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黑色外壳的手机屏幕朝下,连个反光的机会都没有。
而沈一岑在车上也没有开口问这问那,见他们没有蒙眼的打算,就光明正大地把头转向车窗那边,看起外面倒退而去的路灯和行道树来。
前路凶险未知,他倒是没有一点怯意。沈园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胆量,别说沈一岑这个人一直都没心没肺,那几个拿钱办事的大汉还在想这位被绑架的小老板倒有些单刀赴会的奇勇。
沈一岑目光放空,在脑子里把可能结仇的人的名单过了一遍又一遍了,怎么想都觉得那位陆公子嫌疑最大,他就不免为这位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小哥打起了小算盘。
人生在世,就不怕没有麻烦找上门,沈一岑想着想着就有些兴奋,双手空握着,大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用力捻了捻,嘴角咧开,连带着那被隐在黑暗里的半张脸都有几分渗人,好在没人注意。
然而到了目的地他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有些麻烦还是能避就避,避不过去,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当面包车无声晃进盛光俱乐部的后巷,沈一岑被带下车,见到来领人的黑西装男人后就沉默着,眉头皱起,终于表露出不虞的神情。
他发现似乎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那个黑西装却对此视而不见,伸手道了个“请”字,客套却也不容拒绝。他领着沈一岑从俱乐部的后门进去,沿着风格复古的螺旋楼梯走上VIP才能进入的顶楼,也不看途中沈一岑越来越暗的脸色。
这本该又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夜晚,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这层楼却没有一个客人,一共九个房间都房门大开,每一个房间里都是统一的奢华又有各自的风格,像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繁华世界在对沈一岑发出邀请。
走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之后,两人来到尽头的那间对比以后略显朴实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仿佛在诱惑来人推开一瞧里头的景色。领路人瘫着脸给他指了指那扇门,就转身去给干活的人结工钱了,留下沈一岑一个人立在门口,完全不怕他跑了。
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沈一岑幽幽道:“这么大手笔,扫黄□□怎么就没端了这里呢?”
他一顿,也不客气地回道:“生意人不正经,做的却是正经生意,不劳操心。”
听罢,沈一岑面上讥诮之色更浓,不再理他,转身推开了那扇门,进门后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孔,他就跟点了炮仗一样,心头火起,转而讥讽道:“以前你的地盘上从不许别人玩绑票,怎么去沿海发达回来了,你自己就开始踩自己的规矩了呢?这怎么自己还打自己的脸呢,万老大?”
他完全没有故人相见话道往昔的意思,那故人也不做表面功夫,直言道:“倒不知你这小崽子过了几年还是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脾气,自己一点亏没吃,逮着路过的无辜人士也能下嘴咬,分分钟损去别人大块的血肉,很爽?”
“无辜?我看把你剥皮拆骨,拿漂白剂刷上几百回也找不到‘无辜’这俩字吧?”沈一岑怼他,“爽不爽你也别问我,倒是我想问你,咱们阳光大道各走一边都多少年了,你还跑回来堵我,这不是自己找虐么?你爽不爽?”
万盛还真做出回味无穷的表情来,盯着沈一岑,眼神就跟刷子一样上上下下都过了一遍,才舔着牙,哼笑道:“你还是这样,够味儿。”
沈一岑直抖出鸡皮疙瘩,后退两步,就要开门离开。
万盛却忽然道:“楼下205,一个公子哥几个小跟班,模样倒是挺好的,不是咱本地人吧,请四个人就想堵你,真是对你没一点了解啊。哥刚回来,正好逮了给你做见面礼,出门电梯在哪儿,还认得路吧?”
他如此亲切,沈一岑听了反而走到沙发边,在他对面坐下了。布艺沙发极软,沈一岑都有些陷进去,更是显得他骨架小,“娇小可人”,看得万盛眼里狼光一闪一闪的。
沈一岑翘着二郎腿,斜眼瞧他,还有些怀疑:“不是你堵我?”
“你知道,我干的就不会不认。”
沈一岑捞起茶几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挑眉道:“找我干嘛?你绝症了所以要分家产?”
“倒不是,不过你也别失望,我回来继续干以前的营生,想让你回来咯。你回来,以后这家产说不定有得分。”
“啧,可是在你的灰色地带滚一滚,我出门都是一身黑啊,倒不如说说你有多少身家,我再考虑下现在把你干了能分多少。”沈一岑咬着吸管,本该是软萌的一个人,那笑看起来却是那么不怀好意的冷。
“好没大没小啊,不过是仗着自己能打,大哥都不认了。”
“分道扬镳,谁管你啊?”
万盛明显不赞同:“殊途还能同归呢,话别说得太满。”
“阿文跟你那么久,好端端做个小厨子,得罪谁了?也能被丢出去顶包,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呢。我不求你摸着良心给自己算账,你也没有,还不如老规矩,咱俩打一架。”沈一岑咧嘴一笑,特损,“你去镜海边儿上发家致富了,也发福了嘛,很久没动手?我金盆洗手,彼此彼此,咱谁也不占谁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