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他呵斥道,“滚回去,起码今晚别让我看见你!”
宁永安双手插袋站在床边,俯视着白文宣,因为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神情,然而又奇异地能感知一些对方的情绪,所谓的、该死的7年默契。
“我把他送回了家,”宁永安说,“不管你想象了什么,事情都不是那样的。”
白文宣盯着宁永安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我以为什么了?以为你对已经去世的初恋念念不忘,看到一个长得像的就不管不顾带回家?”
宁永安不说话,对白文宣的话无动于衷。
“你回去吧。”白文宣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因为困倦和独处,已经冷静下来了,所以也无意和宁永安争执,刚才那段话算最后的发泄了。
宁永安却总是不依不饶,他只说:“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那你还来?”白文宣抬头看他,眼神像看一个智障,“我让你解释了?”
“我乐意,不行嘛?”宁永安眉毛一挑,刚才那点沉沉的气势尽消,又满身充满了无赖的气息。
白文宣不耐烦和他废话,被子一拉改过了脑袋,往枕头上一躺,继续睡他的。一开始睡下去的时候他还提防着宁永安作妖,后来就真的睡着了。
宁永安作妖了吗?作了。
白文宣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他还记得睡下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吧?
一扭头看到宁永安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白文宣起床气上涌,在牙缝里挤出声音骂:“你是准备吓死我?”
宁永安不以为忤,看着白文宣若有所思。
白文宣被他看得没了脾气,心里觉得不该和神经病计较,于是一掀被子下床洗漱,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宁永安已经走了。
这做派叫人一头雾水,白文宣心里又骂了一句神经病,但不知怎么地,又直觉最近如此不太平,仿佛要出事。
他不迷信,所谓的直觉不过是最近零星的不寻常给他的一些触动,因为陶然的异常,白文宣着手开始查自己,结果真的很快就应验了要出事的想法。
接连发生了两件事,让白文宣心里疯烧了一把火……一件事是宁家现在的当家人、宁永安的父亲中风了,另一件事则是白文景得了胃癌。
白文景的体检报告是他很费了一番功夫查出来的,拿到手的时候就不难想象陶然的态度了,虽然不知道陶然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但是白文景性命有忧确实反衬出他白文宣有了点价值。
而宁永安的父亲中风入院的消息则是宁永安打电话来通知他的,叫他到医院去。尽管其中牵涉到很多复杂的利益和感情纠葛,但是白文宣在这种时刻还是有人性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好吧?宁先生见到我恐怕心情不会愉快。”
这还真是大实话,虽然是宁丰选的白文宣,但仅仅作为控制儿子的一种折中手段,他看待白文宣以及宁永安的性向依旧相当不顺眼。结婚7年,白文宣踏进宁家祖宅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更犯不着在宁丰病重的时候去刺激老头子了。
宁永安当然知道宁丰的脾气,不过到现在就不需要在意这个了。
“你来吧,老头子昏迷着呢,醒不醒的过来两说。”
白文宣听到这个,也就应了,挂了电话把下午的公事全部推掉,然后驱车去了医院。
他到的时候,特护病房里只剩下一些工作人员和宁永安一个人了,看来是清过场了。
宁丰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双眼紧闭,没有意识,能证明他活着的只有心电监护仪上的那道曲线。
白文宣一时心情十分复杂,话都说不出来。
病房里沉默着,很快连工作人员都退到了门外,似乎是给宁永安和白文宣说话的空间。
白文宣却没什么想说的,他能说什么?他和病床上的人关系比陌生人还差点,谈不上多少恨意,但绝对不待见,可是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幸灾乐祸?那倒也没有那么卑鄙。
“大面积脑梗,医生说他醒来的概率微乎其微,怎么样?你觉得解气吗?”同他一样看着宁丰发呆的宁永安突然这么问,倒叫白文宣觉得有点好笑。
他反问:“你解气吗?”
宁永安至死不渝的那位初恋就是被宁丰绑架的时候出车祸死的,这根刺一直扎在宁永安心上,今天看到始作俑者同时也是自己的父亲病危,白文宣也挺想知道宁永安的心情的。
宁永安不说话,病房里安静了好久,白文宣几乎以为他不会答了,但是宁永安又突然开口了:“其实我居然没有什么感觉……好像我为了他的不认可而怒不可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他躺在这里只剩肉体还活着,我也并不感觉到很难过,原来才不到十年。”
白文宣挑眉:“你也挺冷血的。”
宁永安扭头看他:“彼此彼此,这要是躺着的是白崇光,我恐怕你要出去放鞭炮。”
无法反驳,宁永安说对了,白文宣想,真恨不得这是白崇光呢。
“那么叫我来就是为了尽义务么?”他换了话题。
“你对他有什么义务呀,”宁永安嗤笑,“你就跟他挂在家里的画一样,买回来就买回来,放在那里就可以,他又没把你当人看过。”
宁永安这样讲话还没被人打死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他姓宁了,白文宣却已经习惯了,因为感受不到恶意,并且是事实。宁永安的嘲讽是无差别的,他自己、白文宣、宁丰,都在攻击范围内。
“那么你到底叫我来做什么?”
“老头子的遗嘱宣读要求你在场。”宁永安说。
虽然宁丰陷入昏迷、失去行为能力是有医学诊断的,但按常理来说也不会马上宣读遗嘱,这么一刀切的粗暴作风,一看就是宁永安的手笔。
白文宣对此的评价是:“你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要了。”
宁永安不以为然:“做给谁看?”
也是,做给宁丰看,宁丰看不到;难道还指望宁永安做给宁丰外头那点血脉看?
律师很快到场,开始走流程,一看就是宁永安授意的。
这位律师先生和宁家合作多年,也是个人精中的人精,如今宁丰病重,他无所谓给宁永安卖个人情,遗嘱宣读的手续简单又迅速。
白文宣对遗嘱内容不感兴趣,因为宁丰并不会给他一分钱,多年来他为亚娱工作也不过是领年薪,虽然不菲,可是和股份比比又算什么呢?他倒是对宁丰要求他在场才允许履行遗嘱的要求感到很惊讶,更惊讶的是他发现宁丰的遗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宁永安继承股份的条件是和白文宣离婚,律师作为知道这段婚姻内情的人,宣读这个消息的时候没什么压力,但是看到到在场两位当事人的脸色后,他顿时牢牢闭上了嘴,不打算多说任何一个字。
室内的沉默有点尴尬,原本被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居然并没有受到两位当事人的热烈欢迎,律师开始想着如何告辞。
他没来得及走,宁永安打破三个人的沉默,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加的条件?”
律师一愣,斟酌了一下利弊,还是答了:“你们结婚三年后。”
白文宣在心里大笑,在这只言片语中他很容易勾勒出了宁丰的心理轨迹,细想之后,真是差点笑出声。
当年不小心搞出人命官司,不得已要和唯一的继承人妥协,所以把自己弄进宁家,本来以为三年差不多可以磨平宁永安的性子了,没想到失算了。宁丰骄傲了一辈子,当然不肯自己打脸,只好把要求离婚的条件写进遗嘱,不管怎么样也要最后拿捏宁永安一把。
白文宣由衷感慨:“不愧是父子啊!”这种自己不好过就不让别人好过,恨不得事事捏在自己手心,地球都要围着自己转的个性,宁家传承地十分完美。
宁永安扭头看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很高兴?”
白文宣一点都不怵他,当面笑给他看:“是我不好,高兴地不够明显,让你还要问这种问题。”
律师赶在这两人吵起来之前赶快告退,反正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请他们自己内部消化。
病房又安静了下来,除了律师之外,其他人也全都识相地离这里远远的,留白文宣和宁永安两个人相对。
宁永安半天没说话,白文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相持良久,白文宣实在没闲心再和宁永安消磨,转身要走,宁永安在背后跟他说:“等我电话。”
白文宣扭头冲他笑:“如果不是通知我离婚就不用打了。”
从医院出来坐进自己的车里,白文宣才把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全部收敛了起来。宁丰的遗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可是有没有本事收这份礼物,还要看他自己。
以他对宁永安的了解,宁丰的遗嘱从某种角度触到了宁永安的逆鳞,他从来不想和自己做一对恩爱眷侣,但也绝不会被宁丰随意摆布。这些年来宁永安每一刻都在流露着当年恰逢人生低谷不得不接受宁丰安排的懊恼,现在再让他听话地去离婚,本来想离都不肯离了!
白文宣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给白文景打了个电话。最近老天爷大概也是在帮他,宁丰、陶然、白文景,一个个上赶着给他做梯子,他这一次要是不能逃出生天,白文宣觉得自己也算白做人了。
约白文景见面的过程十分不顺利,白文宣倒也不觉得意外。
平心而论,在白文景和白崇光合谋把他给卖了之前,他对白文景的欺凌耐受度还是很高的,毕竟非婚生子的地位确实尴尬,他固然无辜,白文景也没罪就是了,能忍就忍。但是事到如今,大家已经势同水火了,白文宣对白文景也没了耐心,被挂了一次电话,再打就直接开口问他查出胃癌心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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