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我们兄弟俩好心帮你,你却和爷爷说甚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叫我们好好地被训了一通!”王家驹甚是不平。
“没错,就是他是你华山派的大师兄,那也得有一个该有的模样罢?鬼鬼祟祟支支吾吾,说不得被我们当做不怀好意了。”王家骏说得更不客气。
林平之瞟了一眼,立时让他们噤了声。他们在船头,令狐冲在船尾,离得甚远,当然听不到。虽说是抱怨,王家兄弟也吃了教训,特意压低声音说的。其实不劳他俩说,连林平之自己看到令狐冲在街头被混混打得灰头土脸的落魄样时,都只觉得丢脸,更何况在洛阳有家有业有权有势的王家子弟?故他只道:“因缘际遇一事,从来难说。此一时得意了,彼一时就落了魄。给别人留几分余地,说不准哪一日就变成给自己留余地了。”
王家兄弟正待再驳,忽而想起王元霸叮嘱他们的话,“你们平之表弟父母双亡,说话可给我长点心眼!”这是家破人亡之后的感言罢?两人面面相觑,只得换个话头。
“平之表弟,几年不见,你开始会说大道理了,我们哥俩不是不习惯么?”王家驹讪讪道。这一半是转圜,另一半则是心声。林平之比前次见面也未长得如何霸气,但说的话却突然让人无从反驳了。许是爷爷说得对,他们还是学着点比较好罢?
还未待王家骏附议,就听得码头一阵吵闹。三人齐齐望去,就看见一个干瘪的老头儿挤开了王家的下人,正沿着船边的踏板走上来。他穿着一身敝衣,手里拎着一个蓝底白花的长条包裹。
“这是谁?”王家骏看到自家的人没拦住这老头,一股气就上来了。“不知道这船我们包了吗?”
这老头林平之当然有印象,就是竹林小舍那边的绿竹翁。想不到他把令狐冲带离了一次,令狐冲却还是能碰上任盈盈,真是气运不绝。看到自己两个表哥想动,他轻轻一伸手,就把他们拦住了。“这老头武功了得,别贸贸然上去。”
王家兄弟顿时惊疑不定。照他们看来,不就是一个不出奇的老头儿么?不过再想到林平之比他们高的武功,也就稍微按捺住了一些,许是他们眼拙没看出而已。“平之表弟,你知道他是谁?”
在他们说话之间,老翁已经上来了。他直接唤了一声“令狐少君”,然后将包裹交付于他。两人说了几句话,又下去。从头至尾,王元霸父子三人和岳不群夫妇俩坐于舱内,他却是看也不看,竟是全当空气了。
“……这老儿也太目中无人了罢!”王家驹愤愤道。
林平之想了一想,如现在藏藏掖掖,待他走了之后,王家兄弟怕不得还是要去寻这老头麻烦,不若干脆断了他们这心思,也好过惹他外祖父心烦。为保王家在洛阳的地位,他们肯定会守口如瓶。“此翁乃魔教圣姑下属,你们说,若是得罪了会怎样?”他压低声音道。
王家兄弟俩大惊。江湖正邪不两立,他们和日月神教自然是对头。日月神教极盛之时,仅以十长老就能攻下华山全派,夺走宝典,扬长而去,全武林无可奈何,可见实力之强。只换了东方不败做教主之后,这才无甚动作,渐渐沉寂。即便如此,日月神教也是整个武林最为忌惮的大派,圣姑又地位超然,可不是他们洛阳王家能对抗的。
王家驹出了一头冷汗。“还好平之表弟你拦住了我们,这才没跌个大跟斗。洛阳城里竟然有这等人物,等我们回去就向爷爷爹爹禀告,往后可要小心行事。”
林平之点了点头,道:“这就劳烦两位表哥费心了。”
听了他这话,王家骏也心服口服了。他原本还觉着林平之有些颐指气使,现下看来,这才是把他们当自己人呢。虽然不能说出教他绝世武功的世外高人,这该做的却是一样也没落下的。于是他热情邀请道:“平之表弟,等你下次再来,可要和我们哥俩再切磋切磋。”
林平之点头应了。
此时,几位长辈也说完了话。岳不群招来令狐冲问了话,看到包袱里是一张琴和一本琴谱,也没甚么话说。既如此,王家祖孙五人拱手作别,此前王元霸又好生叮嘱了林平之几句。艄公便起篙解缆,大船北驶。
待到码头上的王家人走得一个不剩,向问天才现出身形。他凝视着远方的船只,眼里透出兴味。“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如若他没看错,林平之显然对王家兄弟说了绿竹翁的身份。
这可就有趣了,任盈盈隐居此地,教中上下见过她的脸的人都没有,林平之是如何知道这些秘辛的?就连有幸得到任盈盈教导琴技的令狐冲都不清楚,只在竹林外转了一圈的林平之应当更不可能知道才是。
绿竹翁立于向问天身边,竟然是去而复返。“有看出甚么吗,向右使?”他奉了任盈盈之命,给令狐冲送去古琴和琴谱,顺带再观察一下林平之。只不过除看到林平之拦了王家兄弟俩一下,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现下说甚么还为时过早。华山派这是要往福建去,我正好也要东下,一路上打听消息,再留点心思便是。”向问天答道。他一向小心谨慎,林平之虚实莫测,当是要注意一二。
“如此便仰仗向右使了。”绿竹翁点了点头。“能打退三个堂长老合力包围,这姓林的小子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虽教主和圣姑没有令下,但想必大家也都会知道。华山派这一路怕是不大安稳。”
“任丫头不是叫了人去帮那个令狐小子医治吗?恐怕他们都会打着那借口去看人,我这一路可有得是热闹看了。”向问天哈哈大笑。他倒不觉得任盈盈是喜欢上了令狐冲,不过也就是日行一善,不想看着一个好小子就这么死了罢。她这圣姑轻飘飘一句话,底下的人有多上心、想办成啥样,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他们这头商量得好好的,林平之和令狐冲可都不知道。船既起航,华山派众人各做各的,倒也相安无事。林平之选了个船头的位置打坐调息,一反前几日待在房里的做派。他这是故意做给岳不群看的,好叫他松懈。只不过,岳不群是防住了,却也惹来了别人。
第一个便是岳灵珊。她觉着林平之这几日光顾着练功,都没顾得上她,颇觉得冷落。好不容易看到人,这还是在调息,不由得在一边踟蹰不前。她虽然有些小脾气,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林平之打定主意要让她知难而退,也就闭着眼当做不知。只他这么做,岳不群夫妇俩还没发话,就有人先看不下去了。
“林师弟,洛水沿岸风景不错,大可休憩一阵,再来练功,定能事半功倍。”
没错,说这话的正是令狐冲。他原本独自坐在后头,怕吵到师父师娘,故对着琴谱虚按练习而已。没想到这一错眼,就看到岳灵珊期期艾艾地在林平之边上打转,登时就没了心情。换做是别人,他还能嫉妒心凉;对着林平之,他连这点心都生不起了——他自己都欠着林平之几个恩德,如何能心生不满?只能赞他小师妹眼光好了。故左右一合计,就准备着来帮他小师妹了。
大师哥发话,再装也就装不下去了。林平之睁开眼,一看到令狐冲难掩心碎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甚么,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声蠢。这时难道不该去想着如何夺回师妹芳心吗?竟然还巴巴儿地往外推,简直再蠢也没有了。白费他一番心力,看来要找个时间和这木头大师兄说明白了才好。于是他只点头笑了笑,示意自己听到了。
岳灵珊终于得了机会,急忙道:“是啊,小林子。大师哥还有一张琴呢,我们一边泛舟而下一边听琴曲,岂不甚好?大师哥,顺带教一下我和小林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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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儿风花雪月~2013.04.24首发。
☆、20·第十八章 借花献佛
令狐冲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面上。他自己指法未熟,一曲《清心普善咒》都还没学完,如何能教导人练琴?岳灵珊一个也就罢了,还能说是风花雪月情意缠绵,再加一个林平之是个甚么味道?真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他对这个小师妹向来有求必应,刚刚还是他先起的头,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林平之站起身,冷眼看着令狐冲将古琴摆好。他对学琴自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故只想看看就过去了。只可惜岳灵珊并不是真心想学琴,又看到他在一边甚是无聊的模样,只划拉了几下就不干了,囔囔着太难,要林平之也来试一下。
他们这琴声一开始就引得了华山派其他人的围观,就连岳不群夫妇俩都在舱内注目过来。林平之不好当着这许多人前头拂了岳灵珊的面子,只得坐下来试着抚几个音。令狐冲刚刚教岳灵珊指法的时候他大致看了几眼,此时便随意地试弹一曲极短的《碧霄吟》。只不过他不通音律,初学又不甚用心,这一曲自然是指法艰涩,磕磕绊绊。
旁人只当消遣听,令狐冲却不然。他跟着任盈盈学了几天琴,天分又高,这不甚流利的曲子他也听出了个大概。想他当时初弹此曲时,绿竹翁说他指法不熟,但心胸豁达,意境已高。林平之弹得比岳灵珊好点,但岳灵珊只是有些微迟滞,约莫是姑娘家的那些心思;而林平之的琴音却是晦涩低沉,似有半生悒悒不平之气,全然不似个弱冠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