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单手托腮,完全没有露出韩云溪所期待的表情,反而煞是认真地点头,赞同道:“我的确不需要这个。”
韩云溪梗住。看着大哥哥似乎隐含兴味的眼眸,韩云溪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身后的蓝底白色碎花布包放在床.上,手握法诀,化开了当初用法术在布包外凝成的冰层。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随即将布包往少年身边一推,“呐~给大哥哥的。”
“这是……”布包里是一根竹签串起来的红莹莹的果子,上面挂着冰糖,看上去就觉得甜丝丝的。
“这是冰糖葫芦。”韩云溪积极解释,失忆了的大哥哥,如今变得比当初的他还要“无知”,韩云溪表示,他很同情。
“冰糖、葫芦……”他眸中微沉,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想到。
“对啊。这是中原的一种,呃……食物,很好吃的。”韩云溪小小的脸上露出了颇有些令人忍俊不禁的追忆神情,感慨道:“我们村子里的人啊,从一生下来会哇哇哭到头发眉毛全白了,都得待在村子里。也就只有少数的几人曾有机会到外界住上一阵……”韩云溪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寂寞与不甘,但很快便换回了方才的欢快神情,继续道:“这个糖葫芦还是大前年清月姐到中原某处城镇学习新手艺的时候在街上给我带的呢。我可是很喜欢的,怕糖葫芦坏掉我特意钻研了很久水系法术呢~”
“大、前年?”挑眉,这种看上去没有半点灵气的东西,真的,还能吃吗?
“本就只有两串,另外一个糖葫芦这几年里我已经吃完了。”看了一眼大哥哥,韩云溪的小脸微红,道:“若不是大哥哥,我也不会拿出来的。”
面无表情地扫视着被某个小孩珍藏了三年的糖葫芦,少年没有说话。
“好了,得给大哥哥读书了。”韩云溪揉了揉脸,试图将发烫的小脸温度给降下来。未果,他掩饰地转身,从床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摇了摇,笑道。
手里拿着糖葫芦,闻言他的目光落在那本书陈旧发黄的书皮上,淡淡道:“这些字,我还认得。”这几天,韩云溪不是和他说起据说是“他”曾经说过的各地风光,便是一本正经地拿着本书念给他听。当时他虽然不承认,但对于那个孩子的陪伴还是很喜欢的,所以便听之任之了。
“读书很费神的。”韩云溪认真地道,“大哥哥病刚好,会累到的。”偏头,“我很想帮大哥哥找回名字,在我们这里,名字很重要,是不能随便丢弃或是更改的。唔,虽然不是很确定冉伯伯的话……冉伯伯说,一个人总会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的,大哥哥你看我天天读的这些东西里,有没有特别熟悉的字?”
少年摸了摸韩云溪的头,没有说话,但眼底却沉积着略有些晦暗的思绪——他这个身体的前身倒是好本事,连姓名都未透露就哄得这个孩子对他死心塌地,就是不知他究竟对这个孩子有几分真心。还有,也不知道这处南疆的偏僻山谷之中究竟藏有什么,竟引得前身前来。更是不知道前身遇上了什么,由得他占了这个躯壳。
只是,你之过往,又与我何干。
将糖葫芦最上面的也是最大的红色果子塞进韩云溪的嘴里,看着他像只小松鼠似的,白嫩的脸颊鼓起小小的一个包,道:“慰劳你的,吃完了再念书吧。”
努力地嚼,韩云溪一仰头,猫眼微眯,含混道:“小恩小惠,不足挂齿~”
少年的唇角微微上翘,勉强露出了个貌似愉悦的神情,柔和了冷淡的面容。
韩云溪一时被镇住,连果子都忘记嚼,眼睛再次瞪得比猫儿还大还圆。
“傻气。”再次下了结论,无视韩云溪的抗议,少年心中摇头。这般轻易相信一位连姓名都未告知的人,半点疑虑都无,全心全意的信任,不是傻气又是什么。
不过,被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倒是觉得不错。哪怕明知道这最初的信任并非给予自己又如何,在他看来,他的前身已经入土,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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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长琴霸气外露了有木有,星星眼
☆、第05章 名为长琴
小小的屋舍里,身穿白色单衣的少年半躺在床.上,左手支着下颔,右手则拿着只剩下一颗果子的冰糖葫芦。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眸底的悠然恬淡却足以令他整个人散发出惹人好感的亲切。
韩云溪咽下第六颗果子,捧着书的手抬高,试图借着这本并不厚的书来挡住自己通红的脸——真是太丢人了,明明是拿那只糖葫芦给大哥哥的,但三番两次却被大哥哥用来“犒劳”自己。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吃上一口的……虽然他很喜欢。但明明大哥哥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了他一眼,他自己就不争气地张嘴咬掉了一个又一个果子……韩云溪,你怎么这么没有坚持!!
韩云溪的纠结内心,糖葫芦此时名义上的主人并没有兴趣开解。他只知道,这是三年前的糖葫芦,这就足够了。
韩云溪清清嗓子,开始一字一句地念着书卷上的字。
今天他拿的是一本诗集,记载了古人留下的优美诗句,点滴间记载了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秀丽风光,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村里的某位前辈从外界带来的,一直放在村里置放书籍的地方蒙尘,直到初见大哥哥后对外界的好奇心升到了极点的韩云溪找到了它。
屋子很静,静得只剩下微风里送来鸟雀的清鸣以及韩云溪带着稚气的朗朗书声。他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心底一片安宁,仿佛,那些失却的过往也不能够再牵动他的思绪。
而正在这时,他的心头却猛地一跳,手上蓦然施力,指间的竹签发出“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而那颗红莹莹的果子也应声掉在了地上,骨碌到的韩云溪的脚边。
“大哥哥?”韩云溪念书的声音停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面上隐带焦躁的少年。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方才念的诗句,再念一遍。”
“哦,好。”韩云溪有些不明所以,但许是少年此刻过于平静紧绷的神情实在令人忧虑,他也没有计较那颗最终阵亡在脚下的酸甜味道的果子。他低头看书,声音异常清晰地念出方才读过的诗句——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
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
玉徽光彩灭,朱弦尘土生。
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泠泠。
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
何物使之然?羌笛与秦筝。”
念完了其似懂非懂(其实半点不懂)的诗句,却见大哥哥一脸怔怔地凝望着某处,身体微颤,苍白的唇轻启,如同梦呓一般,低声道:“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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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仅仅一瞬,又似穿过亘古的时光。
待得视线变得清晰起来时,周围的景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一间普通的屋舍,而是茫茫的黄色沙地,一眼望不到边际,天与地仿佛连在了一起,同是暗沉的土黄色。
他下意识偏头,方才捧书诵读的孩子已然不在身边。而他却听见不远处乐声传来,曲调如轻烟般袅袅,隐隐约约,虽觉得清幽至极,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太真切。
“怎么不弹了?莫不是嫌弃在下扰了雅兴?”他的耳边传来了温和的男声。
他的心中一惊——他的身边竟然有人?!而他竟然半点都未察觉!!
心念急如电转,还未想出应对之策,他的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启,冷冷地回道:“道友说笑了。”
他震惊地想要触碰咽喉,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口说话了。但是,他此时的身体仿佛就如同在乌蒙灵谷之中刚醒过来一般,竟是半点也动不了……不,还要比那时更加糟糕。因为他正在试图掌控这个身体的时候,他自己却已经动了起来,完全不受他控制。
僵硬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按在了置放在自己腿上的古琴——他连这架琴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腿上的都没有发现——五指在流转着淡蓝色微光的琴弦上拨动,带起一连串与方才乐声一般无二的音符。
“哎呀,叫道友什么的多见外,叫阿羲就好,不然羲哥哥也成~”
袅袅的乐声里,有衣料摩擦的声音。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初时的半点慌乱了。这里应该是一段记忆,只是不知道是他本身的记忆还是那个身体前身的记忆罢了。抚琴的手没有停,抚琴之人的视线时而望向远处的荒漠时而凝视着指尖淡蓝色的琴弦,就是半点没有施舍给堪称死皮赖脸坐到他身边的某人。
也正是因此,他没能看见那个人的长相究竟为何。反倒是借着这几次视线的转移将周围荒凉的景色看了个大概。
“哎呀,这曲子弹得真好听,不愧是天道所定的……自愧弗如啊~”
抚琴的手仍未停下,淡淡地回了句:“道友过谦。”顿了一下,又道:“长琴不知羲王殿下究竟有何要事,劳羲王殿下解惑。”语气比之方才更加冷淡,大有“有话快说没话快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