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前,我从房东大姐那搬了出来,反正孤家寡人占不了地方,索性就在办公室住下了,还省了不少房租,但也的确有不方便的地方,臭豆腐现在不同从前,半大小伙子一个,走出来虎虎生威,多少有些吓人,我因此不得不在它跟客人作出选择。
我想得头痛,大年三十晚上从楼梯上滚下来,只有臭豆腐在旁边守着直到我醒,我俩一人一狗,一瓶啤酒,一根带肉的骨头,互相依偎着度过有生以来最寒酸的除夕。
新年新气象,饭店的装修工程如火如荼地拉开序幕,同时进行的还有苏锦溪纪念馆。因为所有的设计都是我一个人操刀,大大小小的事也都必须由我过目点头,我终于把自己忙成了成熟男人该有的样子。
农历二月底,程瑞的龙凤胎迎着春天的脚步降生,这小子得意忘形,给小儿子取了个名叫程春生,宝贝大女儿则取名叫许安宁,据说模样像极许竟。
我当然没有别的想法,唯有双手奉上双倍红包,但满月酒时酒窝妹偷偷告诉我,程瑞给女儿取名安宁,其实是取我的姓氏。
我猜她大概是喝多了酒,谁也不会把安宁念做四声,但不管怎么说,我的确成了程瑞一双儿女的干爸爸,而酒窝妹则荣升干妈。
四月份王妈冥诞,我独自开车去看她,坟前收拾得很干净,连杂草都没有一株,但我不觉得是唐闻秋的功劳,他日理万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才是。
我跟王妈也没什么要说的,倒是记得她生前希望看到我和唐闻秋成家,不对,其实是我们两个分别成家。我一早就知道我会辜负她的期望,但好歹唐大少在这一点上总算让她愿望得偿,也是功德一桩吧。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饭店和纪念馆的装修,前前后后拖了四个多月,到六月底基本接近尾声。
但我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尤其是纪念馆那部分,总要找到真正属于苏锦溪的有意义的东西摆出来。
问题是我手上几乎空空如也,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大概是上次在王妈那房子里找到的那张唐家合影,因为上面没有我,摆出来未尝不可,也算是对他跟唐闻秋之间的一个交代。
我突然有点后悔,那次去找吴天星,应该从他那里多敲一点东西出来,可人都死了,中心也付之一炬,说什么都晚。
不过因为吴天星,我倒又想到另一个人,就是那次跟吴天星一起出现在殡仪馆,给我借过火的年轻人,我记得那时看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猜测可能是苏锦溪的助理。
不管是不是,好歹是个突破口。
我开始没事就在网上搜苏锦溪的各种帖子,只要有他出现的图片,我都细细地辨认一番,然而这种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边找得我头晕眼花毫无进展,但另一边却渐渐露出曙光,我请刘原帮忙调取比赛那天现场的监控,终于成功截取到鸭舌帽的正脸照。
给顾倾书打电话是在两天后,因为两天前我兴奋过头,一不小心又睡了长长一觉,醒来就迫不及待打电话。
时间是深夜,他很久才接,还是要死不活的声音。
“宁远,怎么是你?”
我躺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手里捏着几张照片轮番看,一边回顾倾书:“怎么不是我?”
“太久没消息,还以为你挂了。”
我知道他就是嘴巴厉害,也不跟他计较,讪笑着说:“要那么容易挂,就不是宁远了。顾倾书,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倒是爽快:“我能帮忙当然帮,但我没钱,手也废了,不知道能帮你什么。”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说了,他好半天没支声,我以为他是为难,正想说要不就算了,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宁远,咱们相识一场,你对我也算尽心,我能帮你自然死也要帮的。”
他说得太严重,我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竟然怂了:“你哥要是不答应也没关系,你别傻不拉几跟他硬磨,我再想其他办法也行。”
“他会答应的。”顾倾书笑了下,语调突然轻松很多,“你安心等消息吧。”
但我怎么可能安心。
我知道顾倾书跟他哥关系很别扭,上次他说他哥要结婚,现在大概已经结了,就算没结,他们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有些后悔,怕我会害死顾倾书。
七月中所有硬装都已经结束,饭店预计下个月就可以开业,但纪念馆究竟什么时候能好,我一点底都没有。
我披着苏锦溪纪念馆发起人的马甲,在网络上广发帖子,亦真亦假地说些外界谁都无从查证的轶事-当然,我无意于做任何抹黑苏锦溪的事-我甚至把那些小故事,做成了简单易玩的游戏,只要粉丝愿意,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是虚拟的苏锦溪。
帖子的跟帖量日渐增多,不少人主动留言,愿意捐赠一两件他们珍藏的宝贝,作为对纪念馆和慈善的支持。
其中,我收到了来自熟人的包裹。
那是一件有苏锦溪亲笔签名的活动衫,艾玛曾在我面前炫耀过。
我跟艾玛打电话约见面,她还在老家,我便开车去找她。初见面时,她隔着几米距离久久不愿走近,我也只是望着她笑。
我们有段时间未见,彼此变化都不小。
她把头发剪成了板寸,染成时下流行的奶奶灰,脸上脂粉未施,但气色相当不错,整个人看起来桀骜又张扬,跟她所处的小镇有种格格不入的气势。
与她相比,我成了固执又无趣的老头子。
我们面对面站了很久,她到底还是搓了搓头发走过来,在我张开手臂时配合地抱了抱我。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东西,一杯咖啡过后,她总算肯开金口。
“我结婚又离了。”艾玛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那人爱喝酒,喝醉了就对我家暴,最后一次我趁他喝醉,把他命根子给废了,他怕死,从我这敲了一笔钱跑了。”
艾玛的消息太震撼,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最后想起来,她很早大概提过一句,便问她是不是那个老师。
“不是,我跟那老师面都没见过。这个人是我妈朋友介绍的,别人吹得天花乱坠,我爸妈恨不得我立马就嫁给他,我让他们如愿了。后来发生这些事,我爸妈都很后悔,现在我离了婚,也从家里搬出来住,他们只希望我过得开心,别的都不管了。”
我看着艾玛,她一开始还回避我的视线,但慢慢就放松了些,对着我笑,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别人再说什么都影响不到我。”
“那你开心吗?”
我本来想这样问,可是问不出口,因为那无异于用刀子捅别人的心口,然后问人家痛不痛。我沉默着,直到她问我怎么样。
“很忙。”我说, “是真的忙,一天二十四小时完全不够用。”
虽然其中至少有一半时间都被我睡过去,但另一半时间里,我却不得不集中精力,用以完成更多的工作,如此争分夺秒,才显得比干全天活儿还要紧张。
我把饭店跟纪念馆的事原原本本说给艾玛听,也跟她说了我面临的困难。
我需要一个帮我打理纪念馆的人,而艾玛无疑是最合适的,她曾迷恋苏锦溪,了解他胜过我,她是女孩子,有足够的耐性和细致度,而且,她大概需要一份堪称有意义的工作。
“为什么是我?”她果然问。
我对她笑,想了一会儿说:“因为只有你能帮我。”
“你知道我会同意?”她愣了愣又问。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凭感觉做事,所以到最后她说需要考虑时,我已经确定她会来找我。
与艾玛见面后几天的某个傍晚,顾倾书给我打电话,说他哥要见我,立刻马上。
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丝毫没敢耽误就去了他给我的地址。
又是某个会所,不过跟刘原带我去的那个显然不是一个层次,这里格调高雅,出入的人虽然寥寥无几,但个个看起来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顾倾书在我到的时候出门接我,他好像长高了些,但越发显得清瘦病态,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仍然充满着对周围一切的嘲讽。
他跟我甚至没有所谓久别重逢的寒暄,而是径直把我带到一个七里八拐的房间,像是个地下仓库,四面墙都没有窗,只有头顶一盏极其昏暗的灯照明。
房间里已经有人。
正对门稍远处一沙发里,老神在在坐着的,应该就是顾倾书口中的疯子,因为隐在光线外,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大致辨别得出是个五官冷硬的人,而他脚边地上,则是一个被五花大绑,蜷着身体埋着脸的光头。
“顾先生。”我在门口打招呼,鉴于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不自主地摆出恭敬的姿态,“您找我?”
阴影中的人声音冷淡:“宁先生别来无恙?”
我没有接话。
他认识我一点都不奇怪,那次他的人不还半路追尾我么,虽然后来苏锦溪说他特意跟唐闻秋道歉,但我想他应该也并不畏惧唐闻秋吧。
“人我给你找来了,不知道宁先生打算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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