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吓了一大跳,汗毛都竖了起来。孔姨一边笑,一边用不可迕逆的语气道:“我和老头住这儿,您有事就言语。先说好了,这里头是私家地,您的家伙什、货物可不能堆放的院子里。”
子安正琢磨着,前面空间做厅堂是够了,厨房却是太小。“跟您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再给我十平米?”他指着咖啡馆相连着的东房,“我把这儿也租了?”
孔姨立马摆摆手,斩钉截铁道:“不租不租,这房间有人住。”
葵子倚在门边,插口道:“良哥不是很少回来吗,您这屋,空着也空着,不如都租出去,能宰多少是多少。”
“给我闭嘴。租出去了,他回来睡你家?”
葵子赶紧道:“这有什么不行的。良哥啥时候回来,我铺好床等他。我好几天没见他了,惦记得紧。”
子安道:“我要一半就行,另一半还可以做卧室。”
孔姨看也不看他们,“不成,饭店烟熏火燎,又闹腾,你让我儿子怎么睡觉。一会儿我们签个约,这事儿就齐活了。”
第5章 过五关斩六将
子安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那么顺利。孔姨雷厉风行,签完约、打完钱后,她介绍的施工队就浩浩荡荡来了。工头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话不多,却是经验老道,这老房子,哪儿能动,哪儿触犯政策,门儿清。
子安差不多就住在店里了。进入十二月,气温一天比一天冷,偏偏屋里没暖气,也无法开空调,子安躲在三个“小太阳”的包围圈里,缩着脖子跟包工头讨论方案。热风把他的脸吹得红彤彤、干巴巴的,就算一天都在喝水,也觉得嗓子眼里进了一吨灰。
这一天,水电煤都铺设完毕了,垃圾也都清理好了,子安松了口气,去后院的水池边,彻彻底底地洗了把脸。冷水碰到皮肤上,辣辣地疼。他脱下军大衣,在院子里抖搂抖搂,霎时间尘灰四扬。子安抹了一把鼻子,骂道:“靠,脸白洗了。”
穿上大衣时,他听见东房有动静,愣了愣:“孔姨的儿子在家?”
他有心去打个招呼,走了两步,却听见里面静了下来。子安又想,不会在睡觉吧?
葵子跟他说过孔姨家的状况,两老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嫁到国外了,小儿子还陪在他们身边,“孔姨最疼他了,哪儿都不让去,连外地女朋友都不让交。高考完了,成绩比我的还cei,送去海跑念了两年,学的是啥来着?英语、德语还是缅甸语,我忘了,反正他说起来和说中文一个样儿,跟嘴巴打了蜡似的。毕业了,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点零活儿,家里不愁喝不愁穿,也没指望他挣钱。”
“孔姨把他当宝,怎么让他在外面住?”
“也不算在外头住吧,良哥作息不稳定,有时早起,有时回来天都亮了,干脆就连轴转。他要是回来得晚,孔姨就得陪着熬大鹰,一夜不带合眼的。你知道,孔姨嘴又碎,在耳边叨逼叨的,谁受得了?没事他就在朋友家凑合凑合呗。”
“天亮才回来?他去哪儿了?”
“南锣您知道吧,里头有一兵马司胡同,公厕对面,有一家脏乱差的酒吧,名字倒是挺逗的——姥姥吧。良哥见天在那儿混,提他的名儿,扎啤五折,还送爆米花。”
子安心中了然,原来是一胡同混子,不学无术,工作不着调,夜店倒是混得挺熟。他脑补了一下“良哥”的形象:松松垮垮,一天到晚没睡醒的样子,熬夜喝酒脸色苍白,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最正宗的葛优瘫……
子安看着东房的棉帘,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多此一举。他对“良哥”并没有多大兴趣,人生观不合,估计也没什么好聊的。
而且,现在他整个心思都扑在了餐厅上,什么都分不了他的心了。
子安走回店面。收拾整齐后,店面显得宽敞不少,浮夸的桌子椅子都被他清出去了,看上去一穷二白的,倒是弥漫着“正要起始”的朝气。
他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了破报纸,贴在了墙上。他的照片被印在了相当打眼的位置,甚至比乔思还要醒目,对他的报道篇幅也比乔思更多。这张报纸,子安看了无数次,却还是不能理解编辑的用意——或许,失败者的故事更吸引人?
子安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了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他的人生已经调了个头,往另一方向驶去了。
他退后几步,转头看向门外蓝天,只觉神清气爽,有一种重生为人的感觉。
他走到门外,坐在台阶上。胡同静悄悄的,连马大爷都回去眯觉了吧?子安看着笔直的灰墙,自得其乐地唱了起来:
日行夜宿哪得安。
过黄河斩秦琪路遇文远,
一路来斩六将闯出五关。
当嘚隆当东当东锵
青龙刀斜跨在马鞍桥。
曹孟德虽待我恩高义好,
上马金下马银美酒红袍。
官封到汉寿亭侯……
“关二哥,好唱口啊。”有人在后面说了一句话,子安一句唱词生生被掐断了。他回头一看,孔姨带着人,从她家后门穿过院子和店面,走了过来。
“喝,您不是说他上海人吗,这《千里走单骑》唱得是有板有眼啊。哥们儿,学过京剧?”
子安道:“没有,唱着玩儿的。您是?”
孔姨笑吟吟介绍道:“这位是李哥,咱老邻居,发了大财,刚搬到楼房去了。”
“瞧您说得,咱钟鼓楼这一片,谁不知道,您才是大财主啊。我就是沾沾光,从您手里捡点食,您吃大肉,我喝口汤就成了。”
孔姨掩不住的一脸得意:“咱谁也别客套,这儿风水宝地,要挣钱还不容易?”
子安听话锋不对,问道:“李哥也想在这胡同里做生意?”
孔姨立即亲切应道:“可不是吗。您这门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寻思,分一小半出来开个彩票站,正好!”
言下之意,竟是让子安把部分店面让给这“李哥”开彩票站!子安立即站了起来,想都不想道:“不行!”
孔姨和李哥愣了愣,相互看了一眼。孔姨和颜悦色:“彩票站用不了多大地儿,您看,饭店前头不都有一收银台吗,您这儿总共几张桌子,收银台用不着排队,我寻思,就分一半出去,卖体彩、双色球,可不是一举两得?”
“我的餐馆前头没有收银台。”子安脸都绿了。
“呦,那就更好了,前头可以整个儿租出去,我租金收便宜点,一年减两万,成不?”孔姨觉得自己在割肉了。
“不成!孔姨,我们合约怎么签的,多大的面积,多长的期限,都是白纸黑字,一清二楚的。您这是要毁约吗?”
孔姨立即踏前一步,一副受了窦娥冤的样子,“您这话说得,约是签了,面积也写了,但这里边儿不包括前头的三平米。这四合院的平米数,是几十年前写进房契里的,国家有登记;不过这店面呢,是后来扩建的,平米数嘛,我算术不太灵,大概齐凑了个整数。”
大概齐?!子安目瞪口呆,没想到还能这么玩的!他知道四合院开餐饮触及到很多法律盲区,因此也没有逐条条约去细细斟酌,结果被孔姨摆了一道。这找谁说理去?
子安觉得“小太阳”在他身上积存的火力,一下子蹭蹭地燃烧起来。这事儿,他绝不能妥协!
“我不同意!这个店,要不就完全归我,要不就谁也别想要!”
子安寒着脸,不再跟他们争论,转头往胡同口走去。子安平时说话温文和善,发起飙来却也鬼畜得很,孔姨和李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子安走到胡同口,却看到半天不见人影的马大爷,原来正在墙根边上跟人对弈呢。他的对手,子安也认识,是孔姨的老伴儿由大成。
这位由大爷说是一家之主,平时却啥事儿不管,不是遛鸟斗蟋蟀,就是喝茶下棋。人倒是乐呵呵的,对谁都好声好气,相貌是不坏的,脾气也是顶顶的好,就是无论长相和个性,都没什么特点,整个人就如这片四合院的背景,因为融合得太不着痕迹了,存在不存在,并没有多大区别。他平时稍带手给子安带个包子,扔扔垃圾,也算是相处融洽。
由大爷:“安子,吃了吗?”,
子安正在气头上,这气还是他们由家惹起的,当下就不想理他。后来他想了想,停住脚步,对他道:“我还以为这里的人,跟胡同一样笔直笔直的呢,谁知道后面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我租你们家房子,从签约开始,该给的钱给了,该负的责任负了,你们转手就租给别人,有这个道理吗?”
由大爷一听,眼睛睁得滴溜儿圆,像是把所有力气都用来表示吃惊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子安本来就是要泄泄愤的,见由大成这模样,倒像是自己在欺负老实人了。他叹了口气,打算给由大成留个愤怒的背影,找别地儿撒气去。
却听马大爷凉凉道:“咱们这胡同,就是笔直笔直的,要不你能随便进来撒野?小子,我告儿你,外头有外头的法,这胡同有胡同的理儿,别以为懂法就上天了,在咱们这儿,还得懂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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