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窗边的老头子的三角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
像是不忍,又像是怜悯。
关小刀被宋柳握住心脏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这种光芒。
关小刀向他求救的时候,他的眼里蒙着灰。
但是现在他现在却在不忍,在怜悯。
为什么?
也许是这个孩子让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也许是他看到了这个孩子将来的结局,所以他开口了。
大约是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荒芜的可怕,就像是被火焚烧过的石头,没有一点生机。
“你是司马超群。”他说道。
庄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明亮。
“我是。”
老头子动了,他动起来像是一道闪电,一束流光。
快的不像是人。
他直冲庄周而去,刹那间,庄周怀里的宝宝就被老头子抓在了手中,掐开下颚,丢进去一颗药丸。
庄周的眼里闪现出一丝疑惑。
将被昏过去的宝宝扔到床上,老头子又回到了窗前。
“他已经吃了‘长醉’。”
庄周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古怪,但瞬间恢复了正常,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宝宝。
那一眼,竟是说不出的怜悯。
只愿长醉不愿醒。
无论他以前是谁,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谁也不是了。
“他以后只会是你的义子。”
老头子又说道。
“我明白。”庄周叹了一声。
老头子点点头,忽然从窗户跃了出去。
很普普通通的一跃。
非但不快,反而很慢。
于是眨眼间,他已经身中十三箭,倒在了雪地里。
滚烫的液体泼洒一地。
庄周却一点也不惊讶。
“他留在这间房间里的事情已经做完,所以他走了出去,那么你呢?”他转过来脸去,看着宋柳:“你为什么在这间房间里?”
“你本来就不该进来。”
宋柳挑起双唇,露出整整齐齐的白白的牙齿,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芒。
“我呆这里,自然是等‘宋柳’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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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东来足足在滚水中泡了一个时辰。
天色微微擦黑,他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卓东来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常服。
庄周正在他的房间里。
他就坐在他坐过的紫檀木雕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水晶瓶,紫色的酒液顺着晶莹剔透的瓶壁流淌而下,落入杯中。
庄周见他出来,坦荡明亮的眼波在卓东来的身上扫了一圈,道:“还不到天黑。”
卓东来没有答他的话,淡淡道:“你为什么来?”
庄周也不介意,将杯中酒递向卓东来。
“我来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个老人。”
“你见过他们了?”卓东来接过来道。
“是的。”
“他怎么了?”
“他死了。”庄周面上平静的很。
“哦?”卓东来的眼角微微动了一下,“怎么死的。”
“十三箭穿身,他自己从楼上跳了出去”
“我让人把他的尸体与关小刀一同下葬。”
卓东来的嘴角挑出一丝冷笑:“的确该如此。”
“生前尽不了忠义,死后能尽也是幸事。”庄周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悲悯。
卓东来神色不动。
“东来,”庄周看着卓东来,“我收了那孩子作义子。”
卓东来的手在一瞬间握紧了水晶杯,他抬眼盯着庄周。
目光里似乎含着寒冰,又像流着业火。
“既然要收,就正大光明的收。”
“让普天下都见识到你的仁义。”
“三日后,我会举办大典。”
卓东来的唇角挑起一个笑。
“请夫人和公子也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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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这是这个礼拜你们最后一次看见我了,以后都会是存稿君,半夜写的话,大约是隔天中午一点更新。
PS:我不想考试==,我讨厌四级==
PPS:请留爪
50章
庄周从卓东来的屋子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寒风席卷着雪花迎面吹来,雪似乎又下得大了些。
路上并不显得黑暗不明,在这座府邸的每一处亭台转角,高高的铜质短钩上都悬着特殊材质的灯笼。
便是无月的风雪夜,也彻夜不息。
庄周慢慢步着。
‘三日后,举办大典。’
‘请夫人与公子也参加。’
卓东来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但庄周看见了那眼波深处的寒光。
比这漫天风雪都要寒上三分。
卓东来是怎么回事?
他不该答应的这么快,他更不该提起吴婉。
在这个说服三十九路绿林豪杰建立大镖局的风口浪尖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司马超群收一个亲眼看见养大自己的人被杀了的孩子为义子?
又怎么会让吴婉抛头露面?
他又想起了卓东来看他的目光。
寒冷的像刀光,又炙热的像火焰。
那目光绝对不该是此时的卓东来看司马超群的目光。
他到底在想什么?
庄周的眉峰皱了一瞬,但马上又舒展开来,面上笑意坦荡。
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长廊拐角,长发高挽,裙衫单薄,正看着他。
庄周走上去。
“你怎么在这?”
吴婉的面容有些泛红,大约是在这飞雪中等得久了了的缘故。
“我来等你。”
她的眼波淡淡的,轻的像风,淡的像是云,拂过司马超群的面容。
“等你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然后跟我回去。”
庄周的眼波动荡了一瞬,然后笑道:“我自然会回去,不回去我又该去哪里呢?”
他伸手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走吧。”
吴婉伸手拽住斗篷,慢慢的攥紧,同庄周一起向她的院子走去。
吴婉的院子修得很是清净。
无繁花,无盛景,在这样飞雪漫天的天气里,更加显得肃穆清冷。
庄周走进屋子。
外间并不甚摆设玩物,不过两处案几桌椅,附带西瓶里新折的梅花。
庄周坐在桌前。
吴婉将身上的斗篷褪下,搁置与衣架上,转身来为庄周斟茶。
茶汤鲜亮,茶叶鲜嫩,舒展在杯中,清清亮亮明明白白的一如饮茶之人的眼波。
吴婉微微敛眸,本不想去看,但到底忍不住。
当年,便是这眼波。
便是这双异常黑白分明的眼眸。
开阔的像是海上的风,明亮的像是的当空的日光,轻而易举的,让她赌上一辈子。
“你在想什么?”庄周忽然抬头笑道。
笑容温柔,坦荡。
这是专属于司马超群的笑容。
声音清朗,豁达。
这是专属于司马超群的声音。
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全部属于她。
吴婉眉目不动,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淡淡的水汽,浮到她的眼里,浸的那双眼眸像是要滴出泪一样。
但她其实从来不流泪。
至少从来不在司马超群面前流泪。
‘我在想,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可以没有卓东来?’
‘我在想,什么时候,你的衣服可以由我来做。’
‘什么时候,你可以成为我的英雄。’
吴婉在这电光火石间想了很多,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说出口的只是:“我在想,明日的风雪会更盛。”
庄周闻言道:“可是怕冷?明日我让人往你屋子里再加几个炉子。”
吴婉静静点头。
如此,便是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庄周道:“你该歇息了。”
吴婉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
“你呢?”
她问道。
“我要想一些事情,稍后再睡。”庄周答道,语气再自然不过。
吴婉的心却一下子就像是被扔到了冰河里。
她攥紧了袖口,指甲穿过薄薄的锦绣几近刻在肉里。
“我知道了。”
她的面上却连伤悲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转身向里间走去。
里间有一张床。
红檀木,床板上还刻着流云暗竹,榻上叠着两套玉枕锦被。
这是一张与整间屋子的风格都格格不入的一张异常舒适华美的一张床。
可惜再好的床,也是给人用的。
若是没有人用,又何必存在?
这世上那么多人羡慕司马超群与吴婉二人伉俪情深,情深意重,但是又有谁知道,这对恩爱鸳鸯,过命夫妻已然一年未曾同室而卧?
大多数人看到的总是表象。
不过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