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杯子放回原处,接着,端起旁边的一杯。
郁拂喝第二杯的时候,曲不言伸手端起另一排的第一杯,一口灌下。空杯子放回原处,接着,端起旁边的一杯。
郁拂在端起第四杯时,遮着嘴的手中已经渗出了烟丝汤。他已经到极限了。可是他还是在强忍着。吐出来,今后只会有更加多的烟丝汤等着他。
曲不言放下第四个杯子,没有端起第五杯。而是夺了郁拂手中的那杯烟丝汤。
“腾”地一声,曲不言刚从郁拂手中夺过杯子,旁边下铺一直睡着的陈以臣迷蒙着眼翻身坐了起来。
陈以臣还没有睡饱,扭着脸抬头扫了扫,视线定格在曲不言手中的杯子上。
“水!”陈以臣迷蒙着的双眼瞬间睁开,起身一手按着桌面一手夺过曲不言手中的杯子,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一杯烟丝汤灌倒嘴里,陈以臣刚睁开的双眼差点爆出来,脸色瞬间灰青。他鼓着嘴僵持着上身缓缓转动,手中的塑料杯被捏的咔咔响。
“噗——”满口的烟丝汤瞬间喷出,一路均匀喷过几位围观的师哥,最后落向陈以臣身旁的代越身上。
雨露均沾。
“呸呸!真TM难喝!”陈以臣不住地吐着口水,脸色同样灰青的代越,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烟丝汤都没来得及擦,摆手全部撤出了宿舍。
“真难喝真难喝!”陈以臣还在不住地骂着,曲不言和郁拂已经捂着嘴前后冲进了宿舍旁的厕所。
一人抱着一个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曲不言也是第一次喝烟丝汤。他感觉胃里有千万条虫子蠕动,沿着他的胃壁,一路爬到喉咙。这些虫子在他的胃里挠着,爬着。
他甚至想将整个胃翻出来,用刷子刷个千万遍。
曲不言吐干净站起来,郁拂已经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曲不言出了厕所门,郁拂才进去,蹲下身子,擦洗那个马桶。
曲不言来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站起身后反身靠在水池台上,接过陈以臣递来的一杯矿泉水。
曲不言的矿泉水喝了半瓶时,郁拂才从厕所里出来。他还是那样的平静,轻轻走到水池旁,将抹布清洗干净,放在了洗手池的台子上。
陈以臣又递了一瓶矿泉水,曲不言接过,递给一旁的郁拂。
郁拂愣了一下,一贯的平静变得有些呆滞。
见他不接,曲不言收回手,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重新递给他。郁拂这才小心地双手接过。
“我叫陈以臣。”
“曲不言。”
“郁拂。”
这是2314宿舍三个人的第一次对话。三个平行世界的人,第一次有了交点。
“真难喝!”陈以臣还在不住地念叨。他也是第一次喝烟丝汤。
曲不言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低着头盯着手中矿泉水的郁拂,突然就伸出手,搭在了他毛茸茸的脑袋上。
曲不言没有看郁拂的表情,他另一只手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陈以臣说得没错,真难喝。
曲不言路过餐桌上的烟丝汤,走进了食堂的卫生间里。他打开卫生间的灯,靠在水池旁,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云烟。
曲不言的第一根烟也是云烟。就是郁拂被赏烟丝汤时,那根被代越搜出来的证据。
他猛抽了一口,再满口的烟缓缓吐出,本就不大的卫生间里瞬间烟雾缭绕。
“咳咳……”旁边突然穿了几声轻咳,可是瞬间就停止了。还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有人。
“出来。”
好一阵,发出声音的那扇门被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陆挽。
果然。
曲不言手中的云烟自己抽着自己,云雾缭绕中的陆挽没有用手挡着,但是可以看出,他被这烟味呛得难受。
军训服太过宽大,穿在陆挽身上,像是套了一个麻袋。军服外套的袖子绾到小臂上,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臂。那双同样苍白的小手中,还抓着一个抹布。
曲不言眉心锁了锁:一周前的他,有这么削瘦么?
看来,他就是那个被代越赏了十杯烟丝汤的人。
十杯烟丝汤灌下去,既没有当场吐出来,又能在吐出之后将马桶打扫干净。
陆挽的学习能力,比曲不言想象中,强很多。
陆挽低着头,没有看曲不言。
他刚才将胃都吐出来了,擦洗马桶的时候脑袋还是不清醒的。可是食堂里的脚步声让他吓得关了卫生间的灯,躲进了厕所里。
紧接着洗手间的灯亮了,他更是吓得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可是稍后传来的烟味,让他本来就拧成浆糊的胃承受不住,他被呛得直咳嗽。
那句“出来”,陆挽听得出来门外的人是谁。他没有选择,只能尽量抑制住自己随时涌出的咳嗽,乖乖打开门。
陆挽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两小步。不大的卫生间中,陆挽与曲不言之间隔着很怪异的距离。
陆挽轻轻鞠了一躬,谦卑地更是怪异:“教官好。”
曲不言微微抬了下夹着半根烟的手,只是微微抬了一下,两步开外的陆挽竟然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也只是身子后撤了一下,想要倒退的脚还是定在原地。
惊弓之鸟。
陆挽被曲不言吓到了。曲不言反而觉得自己才是受了惊吓的那个。他夹着烟的手动也不能动。
“夜不归宿。”
曲不言这句像是在没话找话。这句没话找话的话,还是让低着头的陆挽吓得不轻。
他稍稍抬着眼看了一眼曲不言,认命一般的向前迈了两步。手中的抹布攒得死死的,而后闭上眼缓缓抬起头。像一只自己跳到砧板上等待曲不言宰割的小鱼。
草木皆兵。
若说夜不归宿,曲不言自己也是。若说陆挽偷偷抽烟违反校规,那曲不言现在,岂不是违反得更加过分。
更何况,一个连烟味都受不了的人,怎么可能抽烟。
抽不抽烟和罚不罚烟丝汤,本来不就是没有任何关系么?
同样出身七班,同样住在每层楼的最差的一间宿舍。曲不言当时保全自己的方法,是绝对不会违反任何所谓的规矩。
现在的曲不言,虽然已经是不在规矩管辖之内。但是他能走到这种地步,不仅仅是兰枢。还有根本无可挑剔的遵守规矩。
兰枢,是制定规矩的人。兰枢的规矩,曲不言从不违抗。
曲不言没有看这条似乎心甘情愿的小鱼。他两指一捻,将手中燃了半根的烟捻灭。随手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又伸手关了卫生间的灯。
一片漆黑。
宿舍门已经关上。现在回去只能被抓。这样,他们谁也看不见谁。
就当,他们谁也没看见谁。
陆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在地上的,但是一声不轻不重的甩门声,将他从不算舒服的姿势中唤醒。
陆挽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操场集合。
他没有迟到。是他们的教官提前集合了。
等着他这个被迟到的新生的是:吊杠。
几个好心的教官们,用背包袋把陆挽的两只手绑在单杠上。
九月下旬的太阳公公,看着陆挽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挂起来,简直笑地岔了气,直喷火。
双脚悬空挂在半空中,身上的汗水被晒干又被逼出的感觉。
一分钟,陆挽觉得,他的手臂有点发软。
两分钟,他感到,手臂上爬了好多蚂蚁。
三分钟,千万条蚂蚁在啃噬他的手臂,手臂不自觉抖起来。
掉四分钟……陆挽,想砍了手臂。
“你要的东西。”
曲不言将一大包扑克牌扔到躺在地上的陈以臣怀里,站在一旁看着太阳下被晒人肉干的陆挽。
代越的训练,还有点样子。
陈以臣抱着扑克牌打挺坐了起来,从里面拿出一副后,将其他的全部抛到身后,喊着:“不会打牌的,都给本教官去吊杠!”
“是!”
身后的十几个新生炸了锅一样,自觉结队席地而坐,开始斗地主。
军训第一周睡了一周的觉,这些新生们都快睡吐了。
“谢啦!”陈以臣拆开扑克牌开始洗牌,被发配出去买水的云轴子刚好回来。
“曲教官好。”云轴子搬着一箱矿泉水,立正问好。
曲不言摆摆手让他过去。云轴子将矿泉水放在地上,招呼着大家来拿。可是看到被吊着的陆挽,又开始不安起来。
“代教官!”手上洗着牌的陈以臣对训着新生踢正步的代越喊着,“借你个人,斗地主二缺一啊!”
代越看了陈以臣一眼,回过头扫着正在踢正步的新生们,想着找个什么人过去。
“不用找了,我看吊着得那个就挺好!”陈以臣瞥见,云轴子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代越望了陈以臣一阵,才说:“他不行,手拿不起牌。”
“那正好,省得打得太好赢了我的人。”陈以臣手中的牌洗得啪啪响。
代越,没有应答。因为整个操场现在一片寂静。只剩下陈以臣洗牌的声音。
“兰教官好!”
所有人都站成了雕塑——标准到可以典藏的军姿站立。除了,洗牌的陈以臣,还有被吊着的陆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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