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识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房间外那扇窗户,花了很多个周末都不曾将它洗干净,于是转道:“好啊。”
后来高沭黎每周六雷打不动地拜访路识珺一次,有时候则是在周五深夜。路识珺和周边的邻居没有什么往来,再加上高沭黎来的时候都比较低调,因此两年之久都未引起人的注意。路识珺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是有固定主雇的高级技女,但眼看对方悄无声息地全面入侵自己的生活,连衣柜的一半都被占去后,他又有种夫妻生活的错觉。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对于路识珺多次被甲方棒杀的愤恨,高沭黎的解决办法也相当简单——派了一个人事部的同事,找到路识珺道:“高总身边的助理Amanda最近在休产假,识珺你去暂时代理一下吧。”
路识珺在众人的一片莫名所以中乖乖收了办公用品,被一个同事扯了扯衣角,问道:“识珺,你和高总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关系那么好?”
他想了一想,端着纸箱道:“你知道帕拉维纳吗?”
对方皱眉摇了摇头,他只好简单解释道:“大抵就是同好间酒友加饭友的关系。”还有□□。
上到接近领导核心这个层面,他对高沭黎生杀予夺的权利才有了一点谅解,他曾以为广告公司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陪高沭黎出入各种会议、聚会之后,才明白这里只不过是资本角逐的冰山一角。桑都外企林立,高旌虽借着高氏这棵大树,明争暗夺之余也要应付同行下的绊子。
面对着第二天需要完成的密密麻麻的汇总表,路识珺终于伏倒在电脑桌前,枕着满桌的A4纸栽入梦乡,垂下的短发和细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上一层淡淡的阴翳,在规整的工业化办公室家具间却像是浑然天成的一道风景。
路过的高沭黎低着头细细看着,恍惚间像是在看自己的心脏安憩的模样,随即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个拙劣的比喻丢到脑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如果他是个女人,也许他能意识到这个念头的危险性并精确绞杀,但当时到以后,即使回想到此刻,他也不会在意这个细节。但这个想法就像病毒一样,在欲望的间隙潜伏滋长,最后积羽沉舟。
天气转冷,暖气费也跟着西伯利亚寒流接踵而至,被忘记静音的电话铃声所吵醒的两人均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高沭黎接通电话,一个女声传出:“是高先生吗?我现在在禾山路附近,出了点事,能麻烦你来一趟吗?”
声音虽然冷静,但转音间夹杂着哭腔,高沭黎坐起身来:“钱小姐,我就在这附近,马上就能到。出了什么事,你能大致告诉问一下吗,我好准备一下。”
那边沉默了两三秒,最后低声道:“算是车祸吧。”
高沭黎下床更衣,犹豫了一下还是摇醒路识珺,取了床头衣架的衣服迎面丢在他身上:“钱雯雯出了点事,跟我一起去帮忙。”
两人花了十分钟徒步赶到现场时,看到一辆跑车撞进了绿化带里,另一侧躺着一个人,驾驶座的车门敞开着,钥匙仍在远处,钱小姐坐在副驾驶座上,双眼通红地看着前方。
高沭黎心紧了紧,跑去查看伤者的情况。躺在地上的少年上半身沾满了血,伸手探进衣襟,体温呼吸都还正常,许是衣服穿的厚的缘故,没有找到出血的地方。他蹲下身来将受害者抱了起来,走向跑车旁边。
钱小姐看了他怀里的少年一眼就别开了头,目光蓦地沉了下去,副驾驶的车门已经被撞坏无法打开,她的右臂也受了伤。一辆小包车飞驰而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似乎在探试黑夜空腔的四壁,路识珺突然有些烦躁:“再往前半条街就是一家医院,钱小姐你是同我们一起去还是再坐一会儿?”
钱小姐朝高沭黎点了一下头:“麻烦你先把这人送到医院吧,我要等一会儿。”
高沭黎丢下一句“你帮钱小姐从左边出来”就抱着伤者飞快地往前奔去,黑幕下高悬的路灯被呼吸间的薄雾抹成了霜霰状,刺痛着暴露在寒夜里的角膜。他在医院门口停下,才觉得脸部已经冻僵了,怀里原本昏迷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伸手搭上了自己的脖子,脸颊蹭着他的胸口升起目光,又伸出另一只血液干涸的手擦去他的眼泪。他笑了一下,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怀里的孩子只是凝视着他不说话,又顺从地被医务人员送去检查。高沭黎整顿了一下泛滥的情绪,办完手续后又匆匆赶回现场。
路识珺将钱雯雯拉出车外后,在后备箱取了纱布酒精一类帮她包扎好。钱小姐站在跑车旁望着后面的方向一言不发,肩膀一缩似乎是哭了,路识珺犹豫了一下,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到对方手上。这时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迎了上来,钱小姐明显瑟缩了一下,冷声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逃得远远的吗?”
那人只穿了一件短袖,双臂上淌着血,破洞牛仔裤上沾着黄泥白土,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口齿含糊不清:“我跑什么啊?跑到哪我也不能放过你这个臭□□啊。”
钱小姐喝道:“你别过来,人我已经送医院了。你现在拿着砍刀来也没用了。”
那人原本是笑嘻嘻的,听闻此言两三秒变了脸色,扬手便将石块朝钱小姐砸了过来,钱小姐下意识抬臂去挡,那石块堪堪擦身而过。路识珺将她拉到身后,看着前面愈发狰狞的模样,低声问道:“酒驾?”
“还有毒驾。”
路识珺弯腰进车拔了钥匙,往阴影区走了几步,听得对方骂道:“刚才那个小白脸是谁?妈的,敢背着老子养男人,钱雯雯,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钱小姐依旧立在车旁,面色发青:“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别来纠缠我。”
“纠缠,”那人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龇牙咧嘴道,“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爸妈家。连岳父岳母都没见过,我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你敢?”钱雯雯抬起头来怒瞪着他。
男人扬手便想朝她打过去,却突然被右边的驾驶座吸了进去,车门朝自己扇了过来——事实上,是路识珺在他腰际猛地踹了一脚,帮着钱雯雯挣脱手上的束缚,又将车门反锁,将他塞了进去。
过了几分钟,高沭黎也赶了回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将外套一脱盖在路识珺身上,问钱小姐道:“车里这个人是不是碰过伤者?”
钱雯雯回想起那人蹲在伤者身边,试图掐死对方的情景,惊魂甫定点了点头。
高沭黎边翻手机通讯录边道:“想要怎么处理?那个孩子没什么大碍,被车蹭了一下只受了点皮外伤,身上的血应该是车里这人的。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建议报警处理。”
车内的人还在拍打着车窗,钱雯雯声音发颤:“别报警,我爸知道会杀了我的。有没有别的处理办法?”
路识珺搓搓发僵的指节,道:“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把这个肇事者送到监狱里,他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他是,他是我的前男友。”钱小姐咬咬牙,逼自己把话说完,“半年前开始涉毒,我爸知道后勃然大怒,后来我跟他分手了。今天他突然来找我……”
高沭黎拍了拍她的肩膀:“钱小姐,能让你置身事外,或者让他从你视野里彻底消失的方法,你选择哪一个?”
钱雯雯看了一眼车里疯癫的男人,抹净眼角的泪水,低头躬身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了,麻烦你了。”
高沭黎拨通了电话:“喂,是马哥手下的阿威吗?大晚上的让你们开工不好意思啊,我这里有个人不□□分……”另一边钱小姐也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路识珺坐在跑车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身后拍打的节奏。
电话打完后,高沭黎对她道:“走吧,去医院商量一下怎么私了吧。”
钱小姐的情绪基本平复下来,道:“高先生和路先生,大晚上的这么麻烦你们确实不好意思,你们就先回家吧。病房号和床号我都记得的,律师也马上能到,这事不好再把你们牵连进去。”
高沭黎见她神色坚定,再加上深夜露重,冷得只想钻回被窝,便同路识珺先离开了。
“即使是报警,她又不是责任人,家里想办法的话也能瞒住的吧。钱小姐为什么宁可替那人顶罪?”
“大概是不能接受亲手将对方送进监狱吧。”高沭黎突然转身,双臂伸进对方的外套里,一把抱住对方的腰,心满意足地在人形暖炉前呼了一口气。
路识珺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抖了一抖,方想起自己的外套忘了向钱小姐讨要回来,左右路上无人,前方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便也懒得推拒,又接着问道:“那人最后会怎么样?”
“不清楚,按照马哥手下的专业程度,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不过不会再出现再钱小姐面前了吧。”
家中明亮些,路识珺一眼就注意到高沭黎脸上淡淡的血痕,问他怎么弄的。
高沭黎接过热毛巾对着镜子细细擦拭:“我跑去医院的时候,迎风流了点泪,没想到怀里的孩子被颠醒了,在我脸上抹了两下。”回到温暖的室内,心也仿佛融化得热乎乎的,他突然很想对身旁这个陌生人说一说另一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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