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我听到了,吵死了。”他在心里喃喃道。
他回望向钟母:“阿姨,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的?”
“当日借住你家离开时,我还只是有点疑惑,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钟母突然低了头,像是要把涌出胸腔的情感努力抑住。
又接着道:“直到地震后,高旌破产,他无处可去回到我身边。他并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精神状态极度紧绷,整日草木皆兵,伴有极度严重的失眠。我当时太粗心,看着他每天强打精神跟我说话,又没日没夜地找些零工赚钱,若不是有天打扫看到了两三罐空空的安眠药,我真的没想过他几近崩溃。”
“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他想起乔昀曾经对自己提起这个名词。
“是,那半年他经常做噩梦,有时候会喊出你的名字。”
两个相互安慰相互利用的人,被时间打磨成了契合的模样。不过是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和交流,因此想到未来的时候由于惯性而有些不适应,他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真的天各一方之后,他意识到,原来被褥并不需要每天早上都收拾妥帖,原来不点Ctrl+S文档也会自动保存,原来不懂棒球橄榄球也能与外国人正常交流,只不过这些深入骨髓的印象,却顽强地寄生在生活里,试图拔除的时候还会觉得不忍心。回国后再见,一开始接触时的生疏和后面有意的疏远,今天似乎都有了恰当的解释,路识珺胸口有些发闷,纵使是被丢弃在向自己缩紧的死亡里,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怨恨责怪,只是为什么对方却如此挂怀呢?
钟母道:“所以,识珺,你可不可以简单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在桑都医院的大部分时间中,路识珺总觉得日头很长,因为一直在睡觉,潜意识中的视野总是昏暗的,上方灼烧着一团朦胧的白光,耳边有时会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或轻或重相互交叠,像是不同时间的陈迹被同时播放。他早已不再关注商业保险的余额和诊断单上的数据,有时候头脑稍微清醒时,便跟病房中那个稍显聒噪的小护士打听遗体捐献的详情,斟酌自己是否能克服死后赤身裸地公之于众的羞耻感。自房间多了一个人后,半睡半醒间游荡的意识就受到了大片的地域限制,不过那人能偷偷带来一些冰啤,还借书给自己,也没法在衰退的情感中唤起一点厌恶来。
那天医生和几个衣服上别着工作证的人走进病房时,他并未觉得异常,低头继续看图鉴。这时小护士拍拍他的肩膀,对着两张病床上的人,神气鲜活道:“5202、5203,恭喜你们,骨髓配型配上了,这下一切都有救了。”
他不明所以地听着对方的宣告,医生则耐心跟他解释,小杨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邻床与他的血液化验了一下,没想到正好吻合。
另一边的床被几个身着西装的人围住,一人问道:“高沭黎先生你好,我们是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想要对这次的骨髓捐献向你取得同意并向你做出解释。”
高沭黎收了笔记本电脑,伸手指向床边的椅子,道:“请你们先坐下再商量吧。”
路识珺看了一眼身旁的盛况,接着翻起了书页。
过了大半个小时,工作人员道:“感谢高先生愿意无私捐献自己的骨髓,同时谢谢您对我们的理解和认同,接下来的日子请您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我们将派遣专门的志愿者对您进行生活上的照顾。”
高沭黎道:“你们客气了,我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我现在腿脚不太方便,不能送你们出门了,还请见谅。”
为首的工作人员忙起身道:“高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们对您的爱心表示敬佩。您一定要好好养护身体,争取早日康复。”
接着,工作人员又转过身来纷纷向路识珺贺喜,连平素不苟言笑的薄医生语气中也带上了欣慰:“小路,这几天调整好心态,后面用的药可能会有一些身体反应,不要紧张,手术我已经安排好了。”
等到这群人终于踏出病房时,高沭黎道:“为什么这帮人都不好好说话,非要一副领导视察的语气?”
“用别人的牺牲成全自己的善行,说话间难免带上虚伪和侥幸。”
“这评价有点刻薄了。”
“那你呢,为什么要给我捐献骨髓?”路识珺转头看向他。
“首先,我不认同捐献这个说法——相当于路遇一个受伤的陌生人向我借50元去医院的路费,我没有理由不借给他,在我受到的损害小于可承受范围内并预期结果大于付出,这是一笔合算的交易。”
“我看不到你这样做的回报,与你而言,所谓的预期结果是什么?”
“人情——我借了你一点组织物,将来可能从别的方面讨要回来。如果得不到自身的回报,从你我总体而言,你生命延长的回报高于我骨髓捐献的一点伤害,总的算来亦是好的。”
路识珺算是勉强理解了他的脑回路:“还有别的理由吗?”
“其次,难得遇到一个帕拉维纳同好,骨髓又能配得上,这么巧的缘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不过,我看你好像没那么高兴。”
“当一个死刑犯听到自己被改判为死缓,第一反应肯定不是大喜过望,而是怀疑事实吧。这群人浩浩荡荡涌过来恭喜我,仿佛被改判成死缓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似乎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接下来的手术过程一切顺利,路识珺觉得身体渐渐暖了起来,薄医生拿着报告极高兴地冲两人道:“快一周了,没出现什么GVHR反应。我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同一间病房的病人能配型配上,你们两位还真是‘天作之合’。”
路识珺只觉得茫然,本来是打算在这一站下车的,将所有的行李放下车,突然被车上的人拉上来,邀请他去更远的站点。高沭黎又开始托人偷偷带冰啤进来,某天顺手要走了自己的几张涂鸦,说是想用在自己的一个广告项目上,最后付了他一笔钱。
临出院两三天,小杨护士家里有点事,偷偷向二人翘了班警告他们不准乱来。机会难得,二人关了门肆无忌惮喝起酒来。
高沭黎问道:“出院后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
“要不要来我们广告公司上班?美工之类的工作,我想你能够胜任。”
“也行。”
两人慢慢喝得有些多了,高沭黎勾着他的脖子,一低头便看到对方羊脂白玉般的皮肤和锁骨,诡笑道:“我听gay圈的朋友说,跟男的做比跟女的舒服,因为男的更紧,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路识珺看向他微红的双颊,明白他是有点醉了,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形下,这种话绝不会从这个人口里说出来,自己也不会无所谓道:“也行。”
对方愣了一下,耳边响起冲锋的号角,将他按倒在床上,摸索了一阵,才渐渐找到了法门。
路识珺忍受着下身撕裂的痛楚,却懒得挣扎,间或的快感袭来的瞬间,他有一种自己在大舞台上被人侵犯的展示欲,想要向AV的□□那样沉溺地叫出来,身体的每个毛孔却像沁入了洒在桌面干涸而粘腻的酒液,他只能闷哼着表达疼痛。
整个过程实际上不到10分钟,高沭黎替他穿戴好,回到了自己床上,又掀开一罐酒,道:“抱歉。这件事就当和骨髓那事扯平了。”
路识珺将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摇了摇未空的酒罐,送到口边,思考着这句“抱歉”到底是为了他唐突的要求还是因他发力不济的歉疚。
路识珺凭着高沭黎的推荐成为了高旌的一个美术设计师,虽然只是一个极普通的职位,但免了面试和实习两道关卡,致使他从一无所知的状态直接接手工作,也是福祸难料。遇到了问题,除了自己找办法,就只能靠高沭黎不太准时的消息答复,同事们知道他和老板有些交情,也没过多责怪他。好在两个月过后,终于步上了正轨,忙得把以前的迷茫和怀疑都抛到了脑后。
高沭黎自出院后,就被差遣去了一趟柳城,和济泽大学校方确认了明年的宣传合作,又马不停蹄逛了大半个城市。开车回到家中,没能赶上晚饭,母亲便亲自下厨给他热饭菜去了,父子俩则在客厅里聊天。
老高总道:“上次我和钱总聊起来,说是他家有个女儿,今年26岁,想让你们约个时间认识认识。”
“高总,这才刚入秋,你就磨刀霍霍向犊子了?杨白劳一穷二白还知道心疼他女儿呢,我们高家总还没落魄到拿你亲儿子政治联姻的地步吧?”
“去你的。洋鬼子那读的书都叫你搬到红旗下□□你爹来啦?不过是让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有兴趣就发展看看,没兴趣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小高总懒洋洋倚在沙发里,挪了一下手臂,开机看了一眼日程:“没兴趣。秋售就要开始了,后面还有好几个发布会的竞标要盯着呢。”
高展半开玩笑地踢了他一脚:“整天和你那帮朋友晃荡,以为你老子我不知道?哪里连见个女孩约个会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了?你必须给我去,时间和地点我让乔叔给你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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