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十几里,越过两个山头,毓夙隐约觉得前面似乎和之前经过的路有点不大一样。像是被刻意遮掩了什么,如同在亮着的灯泡上盖着一层黑布,隐约能透出来一点光。如果是在白天,这点光很容易就会被忽略了,但是在夜里,周围漆黑一片,这光就显眼了。
很可能前面是一条灵气馥郁的山脉,山脉下面就走着灵脉,但还不至于到仙山的水平,于是就成了修道者集聚居住的地方,这些修道者为了避免被凡人打扰,就在山脉周围布下阵界,隔绝灵气的外泄,同时用障眼法和迷踪阵让人找不到进山的入口。
要是在平常,毓夙肯定会兴致勃勃地去找到那个入口,去看看修道者们住的地方和普通人住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但现在他也算是刚刚险死还生,一时间也没什么看稀罕的心情,只想赶快找到杜金再说。
第三十八章 神仙的争斗
正准备使个法术,重新确定一下方向,毓夙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扬声叫着:“小友!毓夙!过门而不入,却不是好朋友的作为!”
那声音正是杜金的,毓夙有些惊喜,连忙回头看,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削老翁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手里拄着一根木拐,笑呵呵地看着毓夙。
不知怎么的,见到了杜金,毓夙心里一下子就放下了那块悬着的大石头,顿时安心了,连忙跑过去,开口却忘了先问候寒暄一番,冲口而出就说:“你知道岷江的那个,那个事情了吗?水里的那个竟然是我见过的一个不知道是神仙还是什么,昨天在天庭上才见过的。”
杜金听了,却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朝身侧指了指说:“先过了这道结界再说。”
他走在前面,毓夙紧随其后,走到那处结界入口,从外头看只是两棵并排的栎树,但是从那两棵树中间过去的时候,像是穿过了一层水幕,浑身猛地一凉。通过之后,毓夙再回头看,那两棵树原本的位置却变成了一座简陋的石头拱门。
这一手在人间界也算是一流的阵界,毓夙赞叹了一声,杜金呵呵笑着说:“此处卧虎藏龙,多得是真仙大能,区区一个阵界,还算不了什么,不然怎么会仅作这入门的结界?”
说了这句作为引子,杜金面上慢慢严肃起来,对毓夙教导起来:“那岷江之事,你万万不可轻易涉入其中。川中神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真以为他们全都是地界小仙?这些大能都不理会岷江中的那人,就足见此这是不能招惹的人物,你见他们都把脖子缩起来,有些事也该心知肚明。而且,连事情原委都不打听清楚,就竟然敢出头,你真是太莽撞了。”
毓夙尴尬地辩解:“我没有去打上人家的家门,我就是跑去偷偷瞧了瞧,并没有被人家看见我是谁。我也知道人家厉害,所以才只顾着急匆匆地赶路。我都发现了这里有阵界,也没有跑去窥测,就是吃了亏了,也就加倍地小心谨慎……”
杜金撇嘴叹道:“但愿如此,那就好了。”
抬起没拿拐的手,杜金虚指了指,又说:“灌江口那位虽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数年未归了,可他麾下一千二百草头神,说的时候说只是草木精怪,真正计较起来,其中厉害的人物已经到了天仙顶峰,再进一步就是天位高人,他们可不是吃素的,岷江之中如果真是个邪魔妖怪,这些草头神岂能坐视不理?蜀中可是杨二郎老家。”
说完,杜金压低了声音,凑到毓夙耳边说:“那位,其实是新任的蜀中水神!”
毓夙惊讶极了,瞪大了眼:“水神不是那位……川主,城隍李冰吗?”
杜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那位川主啊……他是凡人死后,以功德封神,做了一方城隍已经是其赏当功,哪会还让他同时兼理蜀中水系?他的确治水修堤很有一套,不过,神仙分封,哪看他在人间世的本
事……又兼这位川主,性情和善,说得难听些就是好欺负。他在川中已经这么多年了,实打实的老资格,新来的要立住脚,当然先拿他开刀。”
毓夙心里有点发冷:“所以……是上头分派了新的水神,而那个新的水神为了立威,为了降服百姓,让他们转而信奉自己,就搅风弄雨,提各种要求来为难凡人,最后还……还杀了川主,好自己独掌大权?可这……川主都死了,这也未免有点……”
杜金冷笑了一声:“川主?那也只是凡人如此称呼而已。李冰只是个城隍罢了……地府之中,这样的地神土伯,少说也有几十万。李冰区区一个鬼仙,地府岂会为了他去跟天庭讨公道?也就是等一阵,地府再有合适的人手时重新派过来个城隍,算是完事。”
毓夙黯然。天庭和地府不是同一系统的,但偏偏阎王爷要比玉帝低两阶,于是地府即便人手众多,在天庭威压之下也是矮了一头。别说李冰只是个普通城隍,恐怕就是那几位封王的城隍被天庭驻派的官员害了,地府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能要求天庭以命偿命。
杜金看毓夙叹气,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李冰确是可怜,可你我都是小人物,可怜他人还不如担心自己。如今风起云涌,又是山雨欲来,你呀,一切多小心吧。”
说着他又笑了笑:“不过,你既然外派了到地府查文书的活儿,运气倒还不错,借口没找到,在地府多留几年,或者趁机去人间界转转,晚些再回天庭,躲开了一些纷争,免得被无辜卷入局中,成了他人的挡箭牌,化作灰灰也没人为你叫冤枉。”
毓夙又震惊了:“真有那么严重?我接触不到上层,什么都不知道……”
杜金顿了顿,又笑着说:“你只是平常自顾自关着门过日子,哪看得到呢?不过这样也好,而且你都下来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别管那些大仙们了,事后再听故事就行。”
虽说这么讲也对,但毓夙心里总是有点担心。赵朗会不会也被卷入局中,成了别人的炮灰?他打架那么厉害,肯定有人惦记着拿他当刀子使……即便毓夙很清楚,赵朗比他厉害得多,其实用不着他担心,可……毓夙如果无动于衷,那才是没良心吧。
见毓夙还是面带忧色,杜金叹气:“罢了,多说几句安安你的心吧。那些上头的大仙,已经得道多年,他们争的无非就是脸面和实权两样,而这人间界呢,在其中其实是被看得很轻的,凡人香火供奉之类,也无关紧要。唯有九大灵脉,才是必争之地。”
杜金挥手在面前虚空之中显示出一副地图,由青色灵光构成的地图闪了一下就湮灭了,杜金边走边说:“人间界九大灵脉,直通天庭,虽然自混沌初开,上为天,下为地,但天地本就是一体。天庭也要地脉供应,不然,只取用天风之中的灵气,那可是微乎其微。
“这九处灵脉,也不都能任由天庭取用。其中东西昆仑两处,东昆仑为元始圣人道场,西昆仑是木公金母道场。西昆仑通往天庭的灵脉直接炼成了天梯,可东昆仑却不是天庭胆敢染指的,那位元始圣人,玉帝见了都要俯拜,称他是师兄。
“东北长白山虽也说是灵脉,却被天道下了禁制,没有一丝灵气外泄。都说那里是归葬之所,虽然不明其意,但那里连个小妖都生不出,天庭也不敢去挑战天道的禁制。
“四海灵脉归属龙族,龙族虽然面上归附天庭,可毕竟是上古神族遗脉,哪有那么容易就丢了自己的风骨,多数时候也只是阳奉阴违罢了,更不会把灵脉奉上,所以天庭也只能尽量打压。龙族孕育艰难,死一个就少一个,天庭偏偏总为了区区小错,就判龙族上剐鳞台。
“剩下还有两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和这蜀中灵脉。仙山飘渺不定,上不接天,下不接地,是散仙聚居之处,且灵脉古怪,天庭虽不曾放过,但其实用处不大。”
杜金说到这里,停住脚步,侧头看着毓夙:“所以你明白了吧?蜀中灵脉上供天庭的灵气占了将近四成,即便这里是凡间,可为了灵脉,天庭怎会不争夺?天庭也是朝堂,其中勾结错杂,势力纠葛,斗得很是厉害。这新来的水神是棋子,李冰么,就是弃子。”
摇了摇头,杜金又叹着气说:“其实我先前说,杨二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恐怕还是我说错了。那位大仙纵然三界称其品性高洁,为人端方,可便是君子也不喜欢做人手里的刀,被人欺骗利用。这次他离川数年不回,恐怕也是故意而为呢。”
毓夙听得有点害怕,天庭的权力斗争比人间的还恐怖,其中的危险就不仅仅是死一死,神仙打架直接是让人魂飞魄散。虽然知道有些事其实应该自己琢磨,就算知道了也该心照不宣,毓夙还是忍不住问:“那如今上头的,争斗的都是那些人?杜伯你看好哪位?”
杜金摸了摸胡子,想了想说:“当初二郎神辞了天庭分封,回还人间,到灌江口筑下自己洞府神庙,又将蜀中划归自己辖下,并非是他知道灵脉之事,只是因为蜀中是他出生地。而王母便利用这一点,诓骗了那位真君归顺于她,从而抢到了蜀中的灵脉,所以在天庭中,玉帝的声威尚还不如王母,王母的瑶池更是天庭中灵气最浓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