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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尾以续余生 番外完结 (宝宝我心里苦啊)


  
有人敲敲门,进来了。程跃搁下早餐后,两人无话得甚是尴尬,陈家桦便开口遣人:“程跃,你先出去吧,关好门。我需要安静想一下戏。”
  
独一人,陈家桦闭上眼睛,再次潜入意识深海。他的耳边填塞满海水,隔绝掉纷扰,如同绑上铁秤砣,在深海中急速下坠,突然一反弹,被扯住了绳子。这次叫醒他的,不是聒噪的程跃,而是摇晃不止的煤油灯。

不仅如此,渐渐地,沙滩椅在摇,四角桌在摇,连简陋的房顶也吱吱作响。陈家桦急迅起身,大力转动把手,却发现:房门被人锁上了。这时,警报乍然响起。

格林尼治时间4月1日上午9时10分,大裂谷地震带发生近年来最强地震,震级为里氏6.7级。

D国受到严重波及,贫民窟与城市之间的隔断,顷刻间消失。金钱地位家园爱人,皆无差别,埋在了瓦砾之下。

剧组乱成离巢马蜂,导演抢救好胶卷,迅速安排车辆将众人载去市区避难所。见人撤得七七八八,杜导拦下程跃问:“陈家桦呢?”程跃慌得打转,仍紧盯屏幕,啪啪发信息。杜导恼火了,喷一把吐沫渣子:“问你呢,陈家桦呢?”

程跃一怔,攥牢了手机,咬紧后牙,沉声答道:“他坐上前一台车,走了。”

39.

市区避难所

沈知衡的老相识马蒂尔,是D国当地最大的粮油供应商。他调来两架专供货资运送的小型民用飞机,计划将剧组的人分批撤离震区。

“飞机就这么大,是踢一个人下去,还是把行李全部扔掉,你们自己选。”沈知衡在飞机上,担任指挥。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可又见黄降二话不说将行李箱踹下飞机,便都鹌鹑头搭拉鹌鹑尾,一个接一个,听话地“净身上机”。

这个黄降,沈知衡是知道的,电视上见天播他洗澡,卖男士沐浴露。打星出道,黄降剃了个板寸,股肉扎实,在这部电影里演军官男二号,是适合的。可瞅瞅架势,沈知衡又觉得:“倒更像个土匪头子。”

而这时的秦覃,正守在闸口,像只忠犬八公,等下一辆剧组的车,不吃方便面,不喝热水,稍稍踱两步,也怕错过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地震,使秦覃明白:大自然是没有长耳朵的,你的妻子怀胎十月,你的儿子刚会喊爸爸,你的母亲热了饭菜在家等你,这些的这些,大自然在夺去你的生命时,一概是听不见的,仿佛茫茫人海,砸中几个,便死几个。秦覃现在,只想好好搂紧陈家桦,哪怕小狐狸也没长耳朵,也要对他说一句:“我爱你……”爱了五年了。

料理妥当后,沈知衡离开第一架飞机。他会和秦覃、陈家桦一起坐下一趟。

然而,沈知衡的后脚跟,刚回归大地,便平地炸出一声惊雷:秦覃和刚抵达的导演,打架了。准确来说,是秦覃将对方凌空提起,仿佛小土狗突然间,学会了直立行走,成为裹一条破裤衩的狼人。

练过铁饼和空手道,秦覃的上肢力量,寻常偷藏在西服之下冬眠,尔今筋骨暴露,斜方肌鼓起,不说一车子的文艺工作者,连沈知衡也觉着有些许渗人。

“哎哟喂,秦总您先放开我,陈家桦在啊,怎么可能不在,他坐的上一台车啊!诶,对了……程跃!你个瘪犊子!你给我讲实诚了!”

闻言,秦覃剜一眼程跃,见程跃双手乱舞,汲汲于解释什么。他冷笑一声,偏头与沈知衡说:“这两人交给你了。”

然后,打废墟里劈出一条粗水管,又找向导要来一台桑塔纳的钥匙。沈知衡一窒,破口道:“秦覃,你想干什么。”坐上驾驶位,秦覃已然准备打火。

“秦覃,马上会有余震,难民还可能暴动,你知道吗!你先别冲动。总之,等我们到了机场,再和领事馆一起想……想办法……”沈知衡想说,可说不出了。

秦覃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通红,整个人如同胀起的兽皮,穷凶极恶,又一吹就倒。因为他的心,是空的。

死亡面前,秦覃试过翻捡背囊,地位可以丢掉,金钱可以丢掉,学识也可以丢掉,如果背囊的地儿还是不够,其实统统都可以丢掉,腾出位子来,悄悄收一个陈家桦进去就够了。

可现在有人和他说,陈家桦丢了。

D国好大,世界好大,他的背囊空空的。本该在里面的小狐狸呢,会不会在某个角落里等他,又会不会在某片瓦砾下,慢慢地,慢慢地变冷,冷到他怎么搓也不会变热,嘴角怎么抬也不会再笑了,只有死寂,在控诉: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是呀,怎么可以丢下他。

沈知衡懂了,深吸一口气,走到副驾驶车门前:“行,你要去是吧,我跟你一起去。”秦覃却“滴滴”按两下锁住车门,把他挡在车外:“知衡,你留在这我才放心。”

暴怒之下,一脚踹在车门上,沈知衡讥笑道:“呵呵,飞机只有一程油了,你是想抱着他一起死吗!”沉默,代表了秦覃的选择。

裂了的眼镜片,依然架在沈知衡鼻梁上。妇女怀里的婴儿,依然在啼哭。秦覃依然会为受苦受难的70亿人而悲悯,如同心怀我佛的僧人,但却只会为一个人,变成怪物,无论咆哮着狂奔,抑或低泣着爬行,都要去到某人身边,碰碰他的尾指。

一个人明哲保身,还是两个人相拥死去,哪个更合算,哪个更值得,秦覃知道,而沈知衡不想知道。

垂下头,沈知衡的额发,遮挡住破烂的眼镜,仿佛最后一块遮羞布:“秦覃……我求你……别去……”

桀骜的豹子把它所有的利爪,一颗一颗血淋淋地拔掉,捧在手心上,去求一个人,不是求他眷顾,不是求他钟爱,只是求他能好好活着。

然而,桑塔纳依然启动了,碾过沈知衡的高傲与卑贱。废败的建筑,一霎间变成了森林,桑塔纳就像一只兔子,在奔向森林深处,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寻宝,只留下一句:“拜托你了,知衡。”

天空由浅蓝渐变成纯白,一排不知名的鸟儿飞过,令无数的人艳羡且开始埋怨:人类祖先为什么没有选择进化出翅膀。但对于沈知衡而言,更想怨的,大抵是:为什么要进化出智慧,使他可以无比清楚——谁才是真正被丢下的。

凉风再次将发尾吹至缠绵,沈知衡摘下眼镜,随手扔在残垣里,一眼扫过所有人,傲睨道:“两分钟之内,不在飞机上的,就永远留下来吧。”挺直了脊梁的豹子,好像也把某块长久腐臭仍然舍不得扔掉的肉,永远留下了。

民用飞机飞得偏低,可以俯瞰D国市区的一角一景。

一群十来个黑人小孩,站在水泥钢筋堆作的垃圾山上,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摄像师手抖了,杜导便自己扛起机器,拍下这一幕。他很庆幸,之前壮起胆子和沈知衡要求:“请留给我胶卷和一台摄像机。”因为,这将会是最无限接近死亡的镜头。而这部电影,注定是个传奇。

40.

好在“豆腐渣”,撞松门缝后,陈家桦卸下凳腿,硬生生把门撬开了。他逃出来后不久,板房便“轰”一声塌成了摊煎饼。

肩肘部受了伤,剧组又一片狼藉。陈家桦刨出双肩包来,再捡几瓶水和面包,便离开了。

他没空闲推敲,程跃做什么要害自己性命,当下顶要紧的是:如何去市区找回小土狗。

寻狗途中,一头蠢羊反而莫名赖上他:“你也是中国人吗!”

男孩扎了条朝天小葱辫,头发棕黄微卷,脸庞水嫩,净是掐不掉的胶原蛋白。

约摸才一米七出头,男孩穿的破洞裤上,扎了好几根铆钉,很朋克,很狂野,肩上却驮了只懒羊羊背包,和大佬倌唱hip-hop比,不遑多让。

“你好呀,我叫秋达。你可以喊我达达,或者秋达达。”叽叽喳喳一箩筐话,陈家桦也不大理会。秋达便自个掏出身份证,给自个发金水:“我真的不是坏人。”

扫两眼出生日期,陈家桦顿时好为长辈:“刚满十八,你就一个人来非洲?”秋达的小葱辫,骄傲地扭动一圈。“没在夸你。”闻言,又左摆右摆,瘪菜了。

摸摸口袋,没有烟,陈家桦有些烦闷。

他看过许多剧本,里头的妓女也好,杀人犯也罢,总会有一两个温情镜头。不是资助山区失学儿童,就是杀人路上,顺手给流浪猫,捎块香肠。

剧本里的坏人,不完全是坏的,可生活里的坏人,可以完全不是好的。而如果可以,陈家桦希望剧本是真的。下九流的贱命,也会读过几本圣贤书,或许,还信上那么一两句。

叹一口气,陈家桦认命了,把这带羊奶味的崽给揣上。

陈家桦:“秋达。”
“达。”
陈家桦:“秋达。”
“达。”
陈家桦:“……秋达达”
“哎~”

搓搓小屁羊的头,陈家桦道:“我们现在需要租一辆车。把你的手表、黑卡和钱,全收好了。钱包里,留一万西非法郎就够了,明白吗?”

秋达乖乖听话。一头肥羊招摇过市,竟没被薅了毛,烤全的,也当真是神明在上。

当地人拖家带口逃的,都拒载这俩外族面孔。余震不绝,秦覃也可能会走,无法,陈家桦最终找到几个地痞,询问:能否用皮卡载他们到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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