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之羊》作者:余下地
文案:
跟着感觉走,没道理可讲。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家骐封东来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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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吵架
检察院里吵得最多的地方是接待中心。无论事大事小,有冤无冤,总觉得吵得越响越受重视。
公诉处是几乎不吵的。他们成天和公安扯皮,和法院斗法,和律师较劲,哪里还有精力和自己吵?
没想到,普通的讨论案件,居然就吵了起来。
为了通风,会议室的门敞开着,争吵声惊动了整个楼层。
检察官们都忙成狗,可公诉处吵架实在是稀罕,忙里偷闲探头看热闹的竟也不少。
能听清吵架的一方是焦春燕,她的声音又高又尖,语速快过凤凰卫视军事节目主持人,不管占不占理,气势上先占了上锋。
几乎听不见另一方的声音。
吵了大约有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人才从会议室鱼贯而出,谁都不说话,脚步声像敲乱了的鼓点。
奉命出来打探情况的秘书胡文叫住公诉处的内勤叶辰子:“来帮我看一下电脑。”
胡文和叶辰子是同一年进院的,平时开玩笑互称“同年”,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关系正处在一戳即破的暧昧期,同时也是官方与非官方消息的交汇处。
然而此刻叶辰子却不给胡文面子,生硬地回绝:“我忙着呢。”
胡文呆了几秒,眼珠一转,跟在处长金涛后面进了办公室。
没一会儿又匆匆出来,差点和正好经过的孟家骐撞个满怀。
胡文捂住胸口:“孟哥,你吓死我了。”
孟家骐呵呵:“你胆子也太小了。”
金涛在屋里叫孟家骐。
孟家骐冲胡文伸伸舌头,低眉顺眼地跟着进去听训。
孟家骐长得好看,三十出头的年纪做个鬼脸,有点委屈又有点可爱,胡文傻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连忙向检察长汇报去了。
恨铁不成钢,这句话足以道尽金涛对孟家骐的所有感受。
要说孟家骐,那真是块好铁。
虽然不是学法律出身,但也是千军万马中过了司法考试的佼佼者,三年前过关斩将地通过遴选到的市院,业务上过硬,为人却并不恃才傲物,难得地谦和,不是非,资历也熬得差不多了,去年公诉处副处长出庭的时候因脑溢血殉职,金涛私心里想着,让孟家骐来补这个缺,有他搭档,自己会少操多少心!
可怎么就这么幼稚呢?焦春燕的案子,领导虽然没有明说,但倾向已经很明显了,部门会议又不是检委会,连他都说同意办案人意见了,孟家骐这个脑子进了水的偏偏要讲不同意见,焦春燕当然要趁机把事搞大了,最好让领导们都知道孟家骐是个不听招呼、没有眼色的二货。
“你是傻了吧?”金涛恶声恶气。
孟家骐无辜地笑:“就事论事而已。我就这水平,意见不对可以不采纳嘛。”
讨论的案件是这样的,城市边缘的一处农村即将被征用,为了防止村民在征地前突击加盖房屋,拆迁办专门组织人员在村口设卡,不让装有建筑材料的车进村。村民张三家办喜事,租赁了搭喜棚的架子,拆迁办的人以为是绞手架,不让通行,结果发生激烈争执,但当时并没有打起来。事后拆迁办的人扬言要收拾张三,张三听说后在村里超市买了水果刀带在身上。不久后某日,张三和朋友一起骑电动车进村,刚到村口,拆迁办的人带着一二十人上来围打张三,其中有人拿着棍棒。张三在打斗中用几日前买的水果刀划伤了李四的腿,没想到正中动脉血管,李四当场死亡。
这个案子双方要都是普通人,也不会太难办,问题是李四是拆迁办雇来的,案子就变得有些敏感了。其实也没有人打招呼,起码金涛没被打招呼,但就是自然而然地有了压力。焦春燕承办案件,她对案件的定性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处里也有人认为是防卫过当,但孟家骐竟然提出应适用无限防卫权的条款,是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多年的对手自己主动跳坑,焦春燕要是放过这机会,也就不是焦春燕了。
“逞什么能!前有公安的定性,后有法院把关,承办人又是焦春燕,要你跳出来坚持正义?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不谨言慎行,不当出头鸟你睡不着啊?”
“处长说得对。”孟家骐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取出烟来,先敬金涛,自己也叨上一支。
点上烟,金涛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看孟家骐。
要说眼前这个人呢,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三年前凭本事考来院里,干活不挑拣,吃亏无所谓,一个人带着儿子过,男女关系上也干干净净,虽然不修边幅,但架不住长得实在是出众,院里的一众女性,不论年龄大小,都成了孟家骐的粉丝,据说,每次孟家骐在旁边牛肉面馆吃饭,女老板给他碗里加的牛肉都比别人多。
但也有人不喜欢他,比如领导,比如焦春燕。
领导不喜欢孟家骐,金涛觉得很好理解。就像这个案子,孟家骐简直就是不长眼,领导会喜欢才怪。
焦春燕不喜欢孟家骐,金涛觉得有点费解。孟家骐刚来的时候,金涛还有意无意地撮合过两人,焦春燕虽然大两岁,但毕竟是未婚,孟家骐也有硬伤,不光是丧偶,还有一个已经十岁的儿子。外人看着合适,但撮合却没有成功,焦春燕好像有点意动,孟家骐却始终像块死海里的石头,好在焦春燕遇到了更合适的对象,两人没成,却也没有伤脸面。
关系恶化是副处长的位置空出来以后的事。焦春燕大约也是肖想这个位子吧,本来挺会说话来事的一个人,忽然高调起来,有事没事地踩孟家骐一脚。当然,孟家骐的反应还是像死人一样,毫无反应,连疼也不知道喊。
金涛好心提点过孟家骐几次,孟家骐也和金涛交心道:“我真的没想法,爱谁谁,不是我就行。带儿子就够累的了,操不了更多的心。”
可问题是焦春燕不知道,明枪暗箭地仍然对准着孟家骐。
金涛还没训完话,分管副检察长聂检的电话就追了来,叫孟家骐去一趟。
孟家骐终于破功,使劲地捋头发:“表达不同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吗?那还讨论什么?我是犯了多么严重的罪啊?”
金涛气得拍桌子:“端正态度。”
孟家骐垂头丧气地进了聂检办公室,直接说:“我错了。”
聂检反而气笑了,拍他脑袋一下:“错在哪儿了?”
孟家骐想了半天,也没措好词,只好说:“反正错了。”
聂检忍不住再拍一下:“倒是有长进,还知道认错,当初敢跟我梗着脖子嚷,现在被人家吵两句就忙着认错。”
“宁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嘛。”孟家骐嘿嘿一笑,不着痕迹地拍马屁,“谁让您是君子呢?”
和聂检嚷嚷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孟家骐刚被选调到市院,他承办的第一起案件,八百多克高纯度的□□,从五百多公里的外省运过来,途中被人赃俱获,结果因为被告人是吸毒人员,法院认为不能排除自己吸食的可能,改变公诉人运输毒品的定性,以非法持有毒品罪定罪量刑。
拿到判决书,孟家骐立即提出要抗诉,金涛却有点顾虑,因为此前已经有三起案件提抗,结果两起未获支持,一起未能改判,和法院的关系也因为这几起案件搞得非常紧张,再提抗的话,则必须要一击得中,如果再不获支持或是未能改判的话,年底考核成绩肯定得垫底了。但这起案件说到底是认识不同,提抗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聂检也很慎重,亲自参加处里的案件讨论。讨论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站在反对的立场,说来说去一个中心,虽然法院的确是判得有问题,但抗赢的把握却没有百分之百。
孟家骐那时候也是年轻血热,虽然不会高声,却把反对意见一个不落下地予以反驳,没吵起来,讨论的气氛却降到冰点,处里人只觉得这个新人有点猛,连他温和有礼的态度也像是傲慢的嚣张。
说到最后,聂检不耐烦了,直接问孟家骐:“你说,你有多大把握能抗赢?”
孟家骐想了一下说:“理论上比法院不改判的把握大一点。”
聂检嗤笑道:“跟没说一样。”
孟家骐说:“抗一下最少有一半胜算,不抗的话连一分胜算也没有。理不辩不明,这种认识分歧,这次不争出个子丑寅卯,下次再遇到类似案子怎么处理?是我们主动投降,还是再次闷声挨板子?无论哪个,滋味都不会好受。”
金涛说:“要是省院不支持,或是维持原判了,今年咱们考核可就铁定要垫底了。”
孟家骐问:“要是抗赢了呢?即便不抗,比垫底能好多少呢?”
金涛气得直翻白眼。
最后还是聂检被说服了,拍板决定冒这个险。
结果抗赢了。
金涛夸他是虎将,孟家骐却后知后觉地怕了---万一没抗赢---简直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