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想起来,孟家骐还是觉得后脊梁凉嗖嗖的。
“聂检,您这不训我改吓我啦?”
“我哪有那闲功夫。”聂检说着,将一份文件拍在孟家骐面前,“今年省上的优秀公诉人比赛,派你去参加。”
孟家骐立即苦了脸:“聂检,您这什么眼光呀,我哪能干得了这种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在现场看过比赛,总在电视里看过,比赛中的选手一律都是慷慨激昂型的,无论言语还是表情,都能当作枪剑来使的。像孟家骐这种慢条斯理型,一上场就得被灭成渣。
表面上的理由是兵行险招,出其不意,真正的原因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
所谓先锋,不就是先送死的人吗?
见孟家骐难得地把脸苦成了苦瓜,聂检反倒觉得好笑:“你不是就爱与别人意见不同吗?去那里说,言者无罪。”
“我不是都承认错误了吗?这惩罚也太狠了。要不我去给焦姐道歉,请她替我参加比赛?我肯定能说服她。”孟家骐再退一步。
聂检沉下脸来:“领导布置的任务,由得你讨价还价吗?你不光得去参加比赛,还得保证取得好名次。咱们院最好的名次是大前年金涛的第6名,所以你今年最少得前5名。”
送死就送死吧,孟家骐倒是不介意死活,但送死怎么还附带着条件?
按说进入前五名的要求并不算苛刻,作为省会城市,在全省的比赛中,前五已经是底线的成绩了。
但问题是,这个比赛简直就是院里的百慕大,历史上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第六名。
“啊!”孟家骐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个鸡蛋,半天才弱弱地抗议,“聂检您可比金处狠多了—我能问一句,进不了前5名,会有什么后果吗?”
聂检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家骐简直后悔死了,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请病假了,一整天怎么尽碰上倒霉事。
孟家骐向参过赛的处长金涛取了回经,得出的结论是比赛一靠实力,二靠运气。以孟家骐的能力,不需做什么准备了,烧香拜佛求神明保佑即可。
孟家骐也向参过赛的如今任反贪局副局长的冯欣取了回经,冯欣的经验是:“你去参赛的话,如果对手都是男的,评委都是女的,可能还有戏。可现实估计恰恰相反,对手很可能都是女的,评委基本都是男的,结果么……不太好预测。”
孟家骐又在网上搜了一些比赛的视频,越看越觉得灰心,重生一次他也未必能生成这种画风。
基本绝望之后孟家骐反而觉得轻松了,反正怎么挣扎都是一种结局,索性不必折腾了。
所以满共苦恼了不到一天,他就决定中听天由命,自动恢复成没心没肺的模式。
和焦春燕吵架的事,对于孟家骐来说,犹如风过耳,全然没有什么影响。
倒是焦春燕,再见到孟家骐,脸上红一下白一下,欲语还休的模样,倒把孟家骐弄得莫名其妙。
好在八卦女王叶辰子和孟家骐一个办公室,随时为他答疑解惑。
引起吵架的案件,最后以防卫过当起诉的消息,就是叶辰子告诉孟家骐的。
孟家骐有些吃惊。故意伤害和防卫过当,一个是故意,一个是过失,在量刑上相差很大,相对而言,这个结果当然可以说是进步,但作为一个公诉人,最初的意见真的是形成了内心确信吗?孟家骐真是有点怀疑。
孟家骐问:“她怎么不坚持故意伤害了?”他可不敢期望焦春燕会受了自己意见的影响。
叶辰子说:“孟哥,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不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被网民围观了吗?网上舆论一边倒,全都同情张三,好几个律师要免费给他打官司,意见也是正当防卫。检察长明确指示,这个案件要依法慎重处理,取得三个效果的统一。这一慎重,就这样折衷处理了。”
孟家骐叹口气,心想,怎么说焦春燕也不会听他的话,还是网上民意厉害。
叶辰子撕开一包话梅,当糖豆一样吃,孟家骐只是看着,都觉得牙要倒了。没想到叶辰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合不扰嘴。
“孟哥,你知道焦姐那天为什么要给你扮难堪吗?”
孟家骐还真是不知道。讨论案件时意见不同其实挺常见的,一般人都会把不同意见当作一种思路来参考,焦春燕为人不大气,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当场吵起来。
“还不是为了副处长这个位置!本来呢,你们是条件相当,资历、能力都差不多,你群众基础好,她上层关系好,半斤八两,还真分不出个高下。分不出高下的时候,她当然不敢和你叫板,但她竟然和你吵架,还摆出一副不怕把事儿闹大的架式,这说明什么?”
孟家骐一脸虔诚地虚心请教:“说明什么?”
叶辰子鄙视地看着他:“还不明白啊?!说明她觉得已经胜券在握。”
孟家骐对胜败无所谓,却对原因很好奇:“为什么?不是半斤八两吗?”
“开始我也不明白。”叶辰子不急不忙地喝口水,耐心地给孟家骐解惑,“后来,有一些蛛丝蚂迹,加上我的脑补,差不多就明白了。”
理科出身的孟家骐本身就严谨,再加上搞法律工作,逻辑严密是基本功,此刻听叶辰子又是“脑补”又是“差不多”的,不禁有点目瞪口呆。
“上个月吧,有一个周末,我和胡文本来准备看电影,走半路上老一来电话,让他通知焦春燕给他回电话。老一找焦春燕能有什么事?要是工作上的事,他犯不着越过聂检和金处两级直接去和焦春燕说。那么只能是私事了。能有什么私事呢?老一爱惜羽毛,婚姻幸福,应该不会和焦春燕有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给焦春燕介绍对象了。”
不让叫领导老板,叶辰子就称领导老一。
孟家骐又惊讶了:“焦春燕不是谈了一个都准备结婚了吗?”
院里有两个大龄剩女,一个是冯欣,另一个是焦春燕。
冯欣本身条件太好,盘正条顺,高干家庭,父亲曾是省里领导,亲哥冯凯年纪轻轻已经官至省电视台副台长,她自己也挺争气,已经步入处级干部行列。冯欣不缺追求者,缺的是能看得上的人。孟家骐刚调入院里的第一年,年终团拜会上,和冯欣表演了个男女对唱,反响热烈,院里年轻人起哄把他俩配CP,冯欣倒不恼,让叶辰子之流很浮想联翩了一番,以为一见钟情了,可惜的是,孟家骐充傻装愣地没反应,冯欣当然也不可能倒追,CP也就无人再提了。
冯欣是因为没有嫁意主动被剩下,而焦春燕却是因为太挑被动成了剩女。据说焦春燕大学里就谈了男朋友,毕业后各奔东西,顺理成章地分了手。工作后又谈了一个,都要准备结婚了,因为彩礼问题,意外地分了手。后来再找,年纪上就处了劣势,所以金涛有意撮合她和孟家骐的时候,对孟家骐这样一个丧偶还有一个拖油瓶的,她也有几分意动,因为当时可供挑选的差不多都是这样有硬伤的。孟家骐之后她又谈了一个,据说是个成熟多金男,但一谈又是一年多,生生把焦春燕拖过三十,还是没领结婚本。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她又不傻,怎么会和那种人结婚?”叶辰子显然知道□□,“我见过那个男的,长得还没她高,大肚子,小眼睛,黑得像包拯,和焦春燕走在一起,就是黑白双煞!长得丑倒也罢了,表情还猥琐,是不是真的有钱不知道,反正看打扮就是有钱也是暴发户,焦春燕那么好面子的人,哪能甘心嫁给那样的人啊,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成不了。拖着不结,无非是觉得对方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等找到合适的下家,一准蹬了他。”
“即便如此,老一也不可能有功夫亲自给焦春燕保媒拉纤。”孟家骐还是觉得不可能。
“老一当然不会为焦春燕保媒拉纤,但保不齐他会为别人保媒拉纤啊。比如说,他的领导?”
“他的领导□□?”
“我就举一例子,我的意思是,就是老一也可能会为他重视的人保媒拉纤的。”
“你别兜圈子了,直接说是哪位领导好了。”
“我又没证据,只能把蛛丝马迹摆出来,你自己判断。半年前,分管司法的一位领导的妻子在睡梦中去逝,我和胡文一起被派去帮忙料理丧事,所以我知道这事。近一个月来,焦春燕忽然变得讲究了,爱用香水,皮包也用上A货了。上上周,一次开会前,我听见焦春燕和老一开玩笑,说自己打一晚上牌,早上人是飘的。老一会和她一起打牌?除非牌桌上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人。上个周末,我偶然看见焦春燕进了一个小区,而那个领导就住在那个小区。”
叶辰子总结说:“根据以上线索,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敢说我已经揭开了百分之八十的真相。”
真相还有百分比?孟家骐觉得好笑:“真是一地鸡毛!就算你说的是百分之一百的真相,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辰子翻个白眼:“东风压倒西风,你说和西风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