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 (抱吉他的少年)

　　随即他在黑板正中央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你”。
　　“下面开始我的正式授课。”
　　“在上课之前，我想先问问大家，你们都会说汉语吗？”陈康立刻进入了教师的角色。
　　顿了几秒。
　　“大家都会说，而且老师刚刚听到你们都还说得挺好呢。”
　　陈康预设教室里全是学生，微格课老师和他们讲过，一堂课如果只有老师，没有学生，那注定是失败的一堂课。
　　“你们学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哈哈，肯定都是‘你好’吧。”
　　“那我黑板上——”
　　“没错，都知道，是‘你’字。”
　　陈康讲到这，刚刚还在埋头的两个男老师抬起了头看着陈康。
　　“认识，但真的会读吗？”
　　“来，我带着你们读一下。”
　　“你——”
　　“你——”
　　“很好。”
　　陈康看到有一个女老师不自觉地跟着动了动嘴。
　　“咱们泰语里啊，对于人称‘我你他’用得很少，都以具体的名字来称呼，比如，Lily同学她不会对着Neil说 ‘你要去吃饭了吗？’，她会说什么呢？‘Neil要去吃饭了吗？’”
　　“所以，‘你’这个字，大家要格外注意了。”
　　“字从鼻腔里发出来，发音的时候大家摸摸自己的鼻子，看是不是感觉到震动了。”
　　“坐在最后的那位同学，你不要把手伸进鼻孔里，轻轻靠在鼻子外侧就好。”陈康对着最后一排空座位喊道。
　　西拉捂着嘴笑了。
　　那几个招聘老师显然也吃陈康这一套假幽默。
　　“在汉语里，从鼻子里发出来的音会显得模糊，甚至会听不清楚，就像得了感冒一样。”
　　“但就是这种模糊给人带来一种说不清楚的黏着感。”
　　“所以当人说‘你’的时候，会给听的人构成一种和对方零距离的错觉。”
　　“自己下来多读一读。”
　　“知道了怎么读，下面我们看这个字的写法。”
　　“拿出你们的笔记本跟着我多写几次。”
　　陈康在黑板上缓缓写下了几个“你”之后，面向台下：“大家之前应该已经学过偏旁部首了，你们告诉我，这个字由几个部分组成。”
　　“对，两个。”
　　“大家看，左边是——没错，单人旁，右边是个‘尔’。”
　　“我们就这样记，有了你，人就不过尔尔。”
　　“这句有点像古汉语，在现代汉语当中的意思是，我有你在身边，别人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男同学可以用这个字去追女孩子。”
　　“前提是你得把这个字学通学懂。”
　　几个面试官都笑了。
　　整个过程很顺利，在负责计时的老师提醒他之前，陈康就已经完成了授课。
　　效果好像还不错。
　　“陈康，你的泰语说得很好，你的课也讲得很好。”
　　临走时，系主任笑着对他这样说。
　　走在楼梯间，陈康才慢慢从刚刚试讲的情境中抽离出来。
　　今天是他的运气好。
　　因为这个字陆瑶和他讨论过。
　　陆瑶说，日语中虽然有“我你他”这样的人称代词，但是远不及汉字有韵味，泰语没有人称代词，就更谈不上这种暧昧的感觉了。
　　“你，你，你——”
　　陆瑶念了很多次，到最后。
　　“陈康，你还不吻我？”
　　被撩了的陈康羞红了脸。
　　有了你，其他人都不过尔尔了，陈康那时候想。
　　试讲的结果中午会用电话的方式通知他们。
　　走到教学楼下，陈康打开了手机。
　　“兹——”手机震动了。
　　一条短信。
　　“20457233刚刚拨打过您的电话。”
　　嗯？
　　有个未接电话。
　　陈康按照这个号码打了过去。
　　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
　　“萨瓦迪卡。”
　　“你好，请问您刚刚找过我吗？”陈康问。
　　“卡托恩（对不起），我们这是公用电话。”
　　是杂货小店里都有的公用电话。
　　“这样啊。”
　　那就不知道谁找过他了。
　　“不过——”电话里的男人好像思考了一会儿。
　　“今天早上只有一个小伙子来过。”
　　陈康心里突然一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尝试着开口。
　　“是不是只有二十多岁？”
　　“对对对，没错，像个大学生一样。”
　　“那个年轻人来过，对方没有接听，他就离开了。”
　　除了这条关于年龄的有效信息，陈康其他的都不知道，肖乔也没告诉过陈康。
　　“请问——您的店在哪个区？”
　　“皮亚泰。”
　　“谢谢。”
　　挂了电话，陈康慢慢走向校门口。
　　可能是周逸吗？
　　如果真的是他，因为面试错过了他的电话，那笨蛋会不会很伤心？
　　他为什么用公用电话打给陈康？
　　他的目的是什么？
　　和肖乔和好，还是彻底了断？
　　这一切陈康心里都没数。
　　但有一样大概可以确定，他在曼谷皮亚泰区。
　　好歹给了那笨蛋一丝希望。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起床了没有，吃了早饭没有。
　　唉，那家伙千万别乱跑啊。
　　“陈康！！！”
　　正想着，有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远处朝他招手。
　　“陈康！我在这呢！”
　　竟然是肖乔，他站在校警办公室门口一个劲地喊陈康的名字，生怕陈康听不见。
　　那笨蛋怎么来了？
　　一个小短跑，肖乔已经到了陈康跟前。
　　“你可出来了。”他背着包，朝陈康嘟了嘟嘴，“我都等了好久了。”
　　“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面试啊，我说了我会暗中观察，给你加油鼓劲。”肖乔笑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般。”陈康说，“待会儿出结果。”
　　“好，那我们去吃饭！都快被饿死了。”肖乔哭丧着脸，来扯陈康的袖子。
　　“你吃早饭没？给你买了饺子。”
　　肖乔很是惊讶：“饺子吗？没看到！”
　　“饺子就摆在桌子上，鲜虾味的。”
　　“天呐天呐天呐，我最喜欢的味道！”肖乔一脸遗憾，“今早上一起床就发现你不见了，我就急忙来找你了。”
　　找我也要吃早饭啊。
　　陈康白了肖乔一眼：“怎么来的？”
　　“天铁转突突车，走几步路就到了。”
　　“哟，看来不是路痴。”
　　“陈康，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那么笨好不好！拜托你了！”
　　肖乔一共吃了三份炒饭，外加一杯鲜榨西瓜汁。
　　“你是猪吗？”陈康毫不留情地吐槽了。
　　“我不是猪，我只是饿了。”肖乔认真地回答。
　　哈哈哈，这笨蛋。
　　陈康在心里笑了。
　　“那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他试探着问。
　　肖乔瞪圆了眼睛：“可以吗？”
　　肖乔：“服务员，再来份炒饭！”
　　陈康：“……”
　　肖乔吃着吃着就放缓了速度。
　　“我好像有点饱了。”
　　“让你眼大肚皮小。”
　　“我又不是故意的，今天在校门口蹲了四个小时呢。”
　　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泰国的太阳尤其毒辣，一到夏天，暴晒和燥热几乎同时到来，大家都躲在家里吹空调，也不知道那几个小时他是怎么等过来的。
　　陈康刚刚发现，肖乔的整张脸被晒得通红。
　　“你怎么不去找上次的校警大叔？这样就可以吹空调吃饼干了。”
　　肖乔咬着勺子：“那大叔今天没上班，其他人又凶神恶煞的，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那你说我也凶神恶煞的，怎么还要跟着我？”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
　　这个“他们”被肖乔强调，陈康忽然有一丝得意。
　　“怎么不一样了？”
　　肖乔不小心弄上的一颗米还在嘴角。
　　陈康和他边说话边把那颗米看了很久，随着肖乔嘴巴一张一合，米饭就上下晃动，机灵鬼儿似的。
　　他忍不住伸手在肖乔嘴上一擦。
　　那颗米掉了下来。
　　“留着今晚当宵夜啊？”
　　“对，给你当宵夜。”肖乔嘿嘿一笑，“你今天不嫌我嘴巴脏了。”
　　陈康一窘，决定岔开话题：“那个，怎么不一样了，你还没说。”
　　肖乔扯了一张纸擦擦嘴：“我选择不告诉你。”
　　哎哟，这混小子还学会吊人胃口了！
　　忽然，陈康的手机响了。
　　“快接快接！一定是通知你过了！”肖乔很是兴奋。
　　陈康看了肖乔几眼，你怎么没想过是你的周逸呢？
　　他接通了电话。
　　“请问您是陈康吗？”
　　“对，我是。”
　　“恭喜您以第一名的成绩过了第二关，请在下午三点钟到东方语言系办公室进行综合面试。”
　　“谢谢。”
　　陈康平静地挂了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过了没？”肖乔几乎凑到陈康跟前。
　　“过了。”
　　“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