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简直和小说里那些杰克苏玛丽苏出场时的场面一模一样。
叶籍坐的位置背靠墙壁，面朝舞池，于是他的脸就面向了外面的其它座位，结果就是围观群众的目光全部赤－裸裸地直接戳在他脸上。
楠哥坐在他对面，给围观群众留下一个强壮的背影。
叶籍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默默往旁边挪，试图把自己融进阴影里。
楠哥熟练地和侍应调笑，顺便点了两瓶酒，侍应把酒拿来时还趁机搂了一下他的腰，好好揩了一把油。
楠哥把两个酒杯斟满。
“来。”他举起其中一杯酒，朝叶籍说道，“喝了这杯酒，兄弟一生一世一起走。”
叶籍懒得吐槽，举起另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杯，态度相当敷衍。
第29章 第 29 章
酒里浸着冰，于是橙红色的酒便有了深深浅浅的色彩，没有冰的地方色彩浓郁，有冰的地方，透亮而浅淡，像一件艺术品。
叶籍转了转酒杯，酒在杯里轻轻地晃。
“你喜欢观察杯子？”楠哥的脸突然凑了过去。
叶籍的身体往后动了一下，楠哥看了他一眼，叶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淡淡地说：“不。”
楠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指了指自己身后，问道：“你对这间酒吧有什么评价？比如新旧程度，受欢迎的程度。”
叶籍奇怪地看着他。
楠哥：“诶，不是什么测验，我就随便问问，你随便说几句就行。”
“营业了三四年左右，人气不错。”叶籍说了一句，同时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楠哥。
楠哥笑着点点头，似乎认同叶籍的判断，接着又问：“为什么？”
“……”叶籍，“地板、桌椅、墙纸、沙发都有些旧。”
叶籍低头看着沙发，摸了摸，说：“从磨损的程度看，用了三年左右。”
楠哥用力点头：“很好很好。”然后又问，“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坐了几个人？”
酒吧挺大，叶籍又坐在最里面，从他这里已经看不见门口旁的座位，不过叶籍想都没有想就答道：“三个人。“
楠哥：“胖还是瘦？”
“三个人都偏瘦。”
楠哥一脸兴奋，眼睛都亮得像在发光。
叶籍疑惑地看着他。
楠哥兴奋地说：“我发现你喜欢观察东西，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我第一次在酒吧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盯着酒杯，哈，就和你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和他熟了之后，发现他的观察能力相当敏锐，是那种……”
他停了一下，想了想，说，“并非刻意要观察，而像是他的本能一样，每次进入一个新环境的时候，他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留意到很多东西，而且可以由此推断各种信息，比如酒吧、餐厅的受欢迎程度，这间公司的工作量大不大、员工待遇好不好之类，挺有意思的。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是这类人，结果还真是。”
叶籍平静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他是你前男友。”用的还是个肯定句。
楠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他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叶籍，说，“跟你们这种人果然不能说太多。”
叶籍默默地呷了一口酒，没有接话。
楠哥完全不被他的冷淡影响，兴奋地继续唠叨：“在网上和你聊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他挺像，我果然没判断错。”
叶籍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完后，突然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楠哥愣了一下。
叶籍认真地看着楠哥，他问的是一个如此八卦的问题，神情却那么严肃，像是在开一场氛围严肃的会议。
楠哥转过头，看着热闹的舞池。
无数具年轻肉体在扭动，仿佛世间再无烦恼，只需尽情享乐。
楠哥：“没有缘分吧。”他收回视线，抬起酒杯想喝酒，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只剩冰块寂寞地躺在空落落的杯底。
叶籍明显无法接受这种答案，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楠哥放下酒杯，看着叶籍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们怎么都这么咄咄逼人？就不能偶尔装装傻，卖个蠢吗？”
叶籍依旧盯着他看。
楠哥无奈地摊开手：“知道了，我说还不行吗……他家人发现了我俩的奸－情，然后一直又哭又闹，后来有一天他妈妈把我叫去他家，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们分手。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和他都觉得这恋爱真没法再谈下去，一星期后就和平分手了。”
叶籍有点惊讶。
楠哥叹着气说：“对同性恋来说，家人永远是最大的坎。我们谈了整整六年，我都幻想过和他结婚了。被他父母发现后，我们和他们哀求过，道理也讲了成千上万条，但不行就是不行，哎。人生这个游戏本来就不容易，当个同性恋更是直接开启艰难模式，真要人命。”
他咕噜一口喝掉杯里的所有酒。
叶籍沉默地看着他。
楠哥转过头，看向舞池里的人。
有人在扭臀甩头，有人搂在一齐，就和普通的酒吧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全都是男人。
楠哥眨了眨眼。
“你们这一代已经算不错了，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也越来越正面。在我们那个年代，同性恋和杀人放火没什么两样。我跟我爸妈出柜的时候，我爸觉得我有病，脑子不正常，他还逼着我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
叶籍：“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楠哥想了一会儿：“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对男人感兴趣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会这样，当时我真以为我有病，那个年代手机、电脑没现在那么普及，我也没有途径了解真相。所以从初中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觉得自己很不正常。”他苦笑了一下“我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挺恶心。”
“说真的，即使到了今天，每次听到别人说‘同性恋很正常，这不是一种心理疾病，喜欢男人或女人是个人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的时候，我都有种很恍惚，仿佛在做梦的感觉。”
“你呢？”楠哥说完了，看着叶籍问，“你们这一代应该对这事接受能力挺高的吧？”
叶籍：“我是左撇子。”
“啊？”楠哥一脸茫然，不明白左撇子和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叶籍：“人类社会里，右撇子是多数，左撇子是少数。”
楠哥有点明白了：“以前大家觉得左撇子不正常，父母发现孩子用左手写字就会矫正他们。”
叶籍点点头：“歧视和偏见，源于无知。”
“哇……” 楠哥被深深地震撼了，“骚年，你这悟性有点高啊。”
叶籍嗯了一声，平淡地接受了他的称赞。
叶籍：“我不觉得同性恋不正常，当时只是觉得，我不幸地再次成为了少数派。”
第30章 第 30 章
楠哥点点头表示认同：“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同性恋，只有少数人是异性恋，那么异性恋反而会成为“不正常的事”，如果我真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而某一天我发现自己孩子是个异性恋的话——先不管为什么我会有孩子——我一定会觉得，天哪我上辈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老天要让我孩子成为异性恋，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实在太残忍了！我会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我的孩子变成同性恋。”
楠哥：“我有时候觉得，如果我是个异性恋的话，我现在根本不会关注同性恋，甚至可能还是个反同人士。我现在那么在乎同志的权利，不过是因为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说到底，我还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楠哥喝了口酒，继续说，“所以我现在也不想嚷嚷什么异性恋迫害同性恋，人那，都那点德行，谁也别谁说了。”
“帅哥。”侍应突然走过来，在叶籍面前放下一杯酒。
叶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侍应笑着朝前面抬了抬下巴，说：“那位先生请你的，他想和你做个朋友。”
叶籍愣了一下，朝旁边看过去，五米之外那一桌果然坐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六岁，他见叶籍看过来便举起酒杯，笑意盈盈地朝叶籍举杯。
楠哥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吹了一声口哨，幸灾乐祸地看着叶籍。
叶籍第一次遇到这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侍应似乎又是个自来熟的主，兴冲冲地问叶籍和楠哥：“你们是一对吗？”
楠哥：“哈哈哈，当然不是。”
侍应问叶籍：“那帅哥你有男朋友了吗？”
叶籍下意识地想摇头，但脑里突然浮出夏棠的身影，于是他转到一半的脖子硬生生地停住。
叶籍：“算是有。”
侍应：“哎哟，看来有人要伤心了呀。”
侍应又和他们闲扯了几句，然后走到送酒的青年那里，和他说了几句话，青年看了叶籍一眼，面露失望之色。
叶籍转回头，楠哥笑嘻嘻地问：“那哥们儿看上去条件不错啊，你不去聊几句？”
叶籍：“不用了。”
楠哥哈哈直笑：“真冷淡啊。”
远处传来起哄的声音，一名浓妆艳抹，长发披肩的女子出现在舞池中央。那人的妆非常浓——脸上刷着厚厚一层粉，假睫毛长如门帘，上眼睑擦着夸张的蓝色眼影，嘴唇血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