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客室里,围着茶几坐了四个人,安野秀一坐在沈熙觉的左手边,而岩井公馆的主人岩井副领士坐在沈熙觉的右手边,坐在沈熙觉对面的年轻男人神情淡然、风度翩翩,全然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右手一直在摩挲着一只精致的怀表。
“周君,这位是南满商会的会长安野君,也是梅机关的机关长。”
“安野先生,久仰。”
安野秀一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而看了一眼沈熙觉,向对方介绍道,“我来介绍两位中国朋友认识一下吧。”
朋友,哼,看来安野秀一也没有把对面的那位周君看得很重,话里到有几份嘲讽。
“这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委任的上海中亚共治会的会长,沈君。”安野秀一说着对沈熙觉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带着令沈熙觉作呕的目光,“也是我的好朋友。”
“沈先生,你好。在下周书维。”
岩井领事瞄了一眼周书维,笑着说道,“周君的父亲,是南京新政府的周委员。”
沈熙觉浅浅的笑了笑,和周书维相互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周佛海的儿子,看他这从容不迫的风度到是可惜了,爹是汉奸,儿子也是汉奸。
“我只不过是个闲人,父亲见我闲在家里,就派我出来走动走动,也算为政府效力了。”
周书维说的轻描淡写,到是让安野秀一和岩井副领士没那么得意了。
之后聊的话题,基本就是要在上海组建新政府的经融局,周书维会在上海待一段时间,经济方面的问题沈熙觉这个共治会长自然也要配合的。
“最近闸北闹的很厉害,沈君是不是该出面管一管。你可是共治会的会长,上海的经济要靠你维系,你们华工的秩序也要让你受累了。”
岩井副领士显然是和安野秀一套好了词儿的,沈熙觉这个共治会会长就是替他们日本人的挡箭牌,因为往往对敌人的仇恨远不及对汉奸走狗的仇恨来的深刻。
安野秀一笑着点了点头,“或者通知宪兵司令部,让他们派保安队去也行。”
书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靠在沙发上摩挲着手里的怀表,脸上带着淡而不觉的微笑。
离开岩井公馆时,沈熙觉和周书维一同走出来,相互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回到沈公馆时,约莫已经过了中午,沈熙觉显得有些疲惫,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发愣。顾廷聿从裴英那里听了个大概,知道他是见到了安野秀一,心里憋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事,上楼陪他去了。
“把外衣脱了吧。”
顾廷聿把他拉起来,帮他脱掉了毛呢外衣,转身挂了起来。蓦地,背后一笼温暖贴了上来,沈熙觉从背后环住了他,把头搁在了他的肩头。
“累了?”
“嗯。”
“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不要。”
“趟会儿?”
“就这么靠着。”
顾廷聿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环在腰上的手,转过身把沈熙觉搂进了怀里,轻轻的顺着他的背,俩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站了许久。
沈熙觉已经熟悉了除夕的冷静,他现在最亲的人只有顾廷聿和裴英了,虽然连一张桌子都坐不满,但这就是一家人,算是团圆了。
顾廷聿的怀抱是沈熙觉唯一的归处,贴着他的身体,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沈熙觉原以为他只这样就能够不顾一切。直到沈熙平死在火车上,沈熙觉才发现,有些人不会放过你,你也不能放过他。
沈熙觉让裴英拆了沈宅卖了地,脱手了所有天津的家当,换了美元和黄金,乱世之中没有权,那就只能靠钱了。
“跟黄先生讨个人情,托青帮的兄弟帮我查一查,谁杀了我大哥。”
尚雁声陪沈熙觉去赴宴时,沈熙觉在车里嘱咐她。
一个大世界的戏子,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上了台就要唱。尚雁声没有离开上海,她有心,想陪着他等,同时她也成了沈熙觉联系青帮,联系黄、杜二位先生的中间人,她一个唱戏的,不扎眼,也不招人盯着,到是有了些方便。
“查出来,要动手吗?”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
尚雁声转脸看着沈熙觉无比冷凝的侧脸,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两位先生让我转告你,不必让他过中秋了。”
沈熙觉听罢,点了点头。
腊月之后,沈熙觉让裴英在江湖上散了暗花。
“只要是天津沈家的产业,一处不留。谁能做成这事儿,每人十条大黄鱼,我保他全家老小,平平安安过好日子。”
暗花一散,沈家名下各处的实业不是被炸便是被烧,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原本沈熙平对拆了股权的沈家产业损失惨重,日本人几乎没有捞到好处。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沈家的产业,烧光了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受损失的不只日本人,也有沈家,日本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沈熙主使了这一切,只能愤怒于那些抗日分子,随后山西、太原几处的抗日组织被大肆围剿。
☆、【二十七】
沪上三月,春阳正暖,苏州河上泛着波光,水鸭游出一条涟漪。
顾廷聿靠在车边,点着了一只烟,抬手看了看表,转眼望了一下身后的长街尽头,保安大队今天有特殊任务,宪兵部半个小时前下的令,让他们配合巡捕封锁整个闸北。
南市一早便闭了市,整条街显得很萧瑟,巡捕房除了看门儿的几乎全都出动了,守在内围,保安队虽然安在巡捕房,实际上归宪兵司令部管,以往都是他们占大头,巡捕房跟着当跟班儿,今天却调了个个儿。
“头儿,这是唱哪一出啊?”
保安队的副队长魏锋坐在车里叼着烟,瞄了一眼靠在旁边车上的顾廷聿,对身后发问的跟班笑了笑,“关门打狗呗。”
魏锋从顾廷聿被派到保安队开始就跟他不对路,但到好在顾廷聿不怎么管保安队的事,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出面儿,家里好像还有个病人,三天两头往药铺跑。
顾廷聿的目的自然不是留在保安队,只是以此消除日本人的少许怀疑,他抓过锄奸队、杀过地下党和重庆特务,刑讯逼供一点儿都不手软,而且他深谙军事部署,每次出任务都有周详的计划,魏锋有时候都觉他可怕。
越往码头附近越吵杂,沈熙觉坐在工棚里,裴英站在他身边紧握着拳头,工棚外面是一片打杀,闸北的工人今天谋划了一场暴动,打算涌入公共租界,其实根本起不了什么做用,只是身为中国人凭着一份自尊想要拼一点正气。
然而这早就被日本特务机关识破了,沈熙觉这个上海共治会长平日里无所作为,现在正是利用他的好时机,中国人打中国人,这才是日本人想要看的好戏。
“别让他们出这条街。”
沈熙觉小声的吩咐身边的人,巡捕房的田队长陪他坐在工棚里,一脑门子的汗,不是没见过镇压□□,只是没见过这么凶的,除了巡捕,也不知沈熙觉打哪儿弄来了一群人,个个下手狠,打的那些暴动的工人头破血流,断腿断手,码头这一条街都快血流成河了。
巡捕房围了一层,宪兵队又围了一层,最外头还有保安队的人守着,田队长就想不通沈熙觉要不要下这死手,都是中国人,对付一下不就得了么。
田队长起初对沈熙觉的印象源于顾廷聿,知道他是个身子弱的少爷,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原以为他该是弱不经风的模样。没想到今早一见面儿,田队长就愣了,斯斯文文一位先生,眼里透出来的光冷的吓人,转脸又笑的比这三月的太阳还温和,只是到了这会儿,田队长真是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田队长见过顾廷聿刑讯犯人,今天见他的妻兄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心想可不能得罪了这家子人。
想想也对,要是寻常人,哪能当上这日本人的高官,中日共治会的会长,那是比市长还有实权的人,还担着中亚银行经理的职位,只怕真是日本人的心腹呢。田队长虽是跟风倒的人,但对沈熙觉到也有几份鄙夷,毕竟还是中国人,看着他这为日本人卖力的样子,心里到底是瞧不上的。
“沈会长,您瞧都这样儿了。抓几人就收队了吧。”
田队长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几
百个华工被打的倒了整条街,惨叫声跟鬼哭似的,还有些嘴硬的,都满脸血的还在咒骂着汉奸走狗卖国贼,谁听了能顺耳呢。
沈熙觉起身走出了工棚,看着满街的伤者,小声对裴英说了两句,裴英便去集合打手了。
沈熙觉转脸笑着对田队长说道,“皇军交办的差事,不上心可不成。”
田队长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笑的真,总之是笑着点了点头。
从早上陪坐到过了中午,闸北的暴动算是压下去了,可能闸北以外的租界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一切便结束了。
顾廷聿从巡捕房回到沈公馆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沈熙觉没在家,听下人说是去大世界听戏了。疲惫的倒在沙发上,他看着沈熙觉坐在车里离开了闸北,也看到了码头那儿的惨状,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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