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收拾到一半,忽然一枚暗器自窗外直射而来,钟权耳廓微动,听声辨位,堪堪躲开利器。钟权目光落在那直插入木三分的暗器之上,却见得一卷纸条被暗器钉在墙壁之上。
钟权拧眉撕下那纸条,见到上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出来,有事告知。”
他推开窗,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不远的小巷口,正是秦大夫身边的那个异人奴隶阿彘。
钟权走到巷子口,疑惑道:“仁兄有何事?”
阿彘说:“你之前不是说要寻你妻子吗?”
钟权一愣,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两人数月前在茶摊相逢的那会儿,没想到这人竟记得如此清楚。
阿彘:“如今你妻子就要离开进酒关了,你还不去追?”
钟权:???
他不由上前一步,急切地望着阿彘:“你说我妻子要离开进酒关?你认识苏宝贝?他还活着?”这不可能,若阿彘认识,那秦斐定然也认识,为什么秦斐却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阿彘点头:“你刚刚不就见了他一面么。”
钟权脑海里如电闪雷鸣一般,快速闪过方才见过的数人面孔,然后一一否定掉,最后一个异常可疑的面孔浮现在他脑海里,虽然脸跟声音并不相像,但回忆着那人种种自相矛盾、又对自己暧昧不已的言行,钟权迟疑道:“苏重生?”
阿彘看着他,默默不语。
他一瞬间想通了一件事,的确,有神医秦斐在,脸跟声音是可以伪装的,但是——
钟权茫然道:“若那是他……他为什么不肯认我?!!”
这也是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苏宝贝既为了自己做出那么多牺牲,宁愿和离也要保住他,又为了他以身试毒,可为什么到这时候……又不愿意跟自己相认了?
钟权的面色阴晴不定,阿彘想了想,将那天苏宝贝的原话复述给他听:“他说先不认,要在外头干出些名堂来,好将来跟你在一起了,吵架的时候腰板也能直一些。”
钟权:……
这果然是苏宝贝能说出来的话,能做出来的事。
这会儿,他终于相信苏重生就是苏宝贝了,内心一阵狂喜过后,又是一阵狂怒,不由捂脸苦笑,咬牙切齿道:“他总是这样……他们家的人都是这样……总是自说自话,从来不顾别人感受……”
他好一会儿才从激动的心情里平复下来,双目通红,疑惑道:“你说他要离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彘便又给他解释了苏宝贝离开的原因。
钟权听完,冷冷笑道:“他恐怕不知道那个周强就是我罢?也罢,他既想瞒着我,把我当猴子般戏耍,我就随了他的意又如何,总有一天,也教他尝尝我的感受!”
“此事多谢彘兄点醒。”他朝阿彘拱手道谢,便回去收拾东西,骑着马,飞快地朝着城外赶去!
阿彘目送钟权离去,看着钟权那奋不顾身、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的姿态,默默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苏帐房,你保重。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说来也是巧了。
苏宝贝加入的这支商队,正好是之前钟权仗义出手相救过的那支,这下钟权连路引都不用出示了,人头费也不用交,被领队当成座上宾一样供着。
钟权哪里能让人就这么偿清了人情,言语之间,又送了点值钱的物件给那领队,那领队见推拒不过,索性收了,跟钟权一阵儿称兄道弟。
苏宝贝瞠目结舌,看着钟权在不远处熟稔地跟领队套交情。
钟权套完交情,转身走到他身边来,好似惋惜地说:“苏兄,他们商队前些日子才遭了灾,物资上有些拮据,恐怕咱们只能分到一间帐篷了。”
苏宝贝:???
苏宝贝这才发现他马上搭了个褡裢,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道:“你不是来送玉佩来的么,怎、怎么这就要跟我一起上路了?”
钟权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满目诚恳道:“苏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从秦大夫那听说了,你要去京城见亲人?不如让我送你一程罢。”
苏宝贝:“……哦。”
他面上一派麻木,心里疯狂腹诽。
上午还在叫苏先生呢,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回头就亲亲热热地叫起苏兄来了?
不应该是对苏宝贝一往情深的吗,怎么转身就把玉佩送给苏重生了?
他是该感慨自己是金子总会发光,就连这副面皮也能吸引到钟权,还是感慨钟权也放下得太快,这就忘却旧爱找新欢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可能性,那就是——
难道钟权认出他的真身了?
***
商队向东行了十数里,天很快就黑了。
钟权从领队那里领到了一个帐篷,一块毛毯,回来对苏宝贝说:“真不巧,连毛毯都只剩一块了,苏兄,不如我们凑活凑活?”
苏宝贝只得答应。
当晚,两个人合伙搭起帐篷,这帐篷体积狭小,仅容纳一人,两人睡在一处,彼此仅仅不到一肩的距离——那还是苏宝贝侧身躺着拼命挤出来的空间。
钟权倒是对他这般嫌弃的动作没什么意见,大大落落地躺平了,和衣而睡。
这下倒是轮到苏宝贝睡不着了,他瞪大了眼睛,借着月光看着钟权,脑子里还是白天那些乱糟糟的念头,一不小心就问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权睁开眼,茫然道:“知道啊,苏兄,你怎么了?”
看来钟权对他的身份还是一无所知啊,苏宝贝松了口气,可内心莫名又对钟权不满了起来,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脚:“你对我有意思?”
钟权没说话,但明显一脸“你在自取其辱吗”的表情。
苏宝贝:……好吧,他现在顶着这副面皮,是不该自取其辱。
苏宝贝悻悻地,怀着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以貌取人的念头,埋头睡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就在苏宝贝睡下后不久,男人蓦地睁开眼,他从毛毯里探出手,轻轻地摩挲着苏宝贝的脸庞,从颧骨一路下滑,抚过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柔软的唇瓣上。
他悄悄地坐起来,俯身,在那干燥而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如羽毛落地般,悄无声息。
再将那具清瘦的身体揽在怀里,鼓噪的心跳慢慢变得平稳。
他满足地闭上眼,喃喃道:“终于找到你了。”
钟权充满怜惜地抚了抚对方平坦的腹部,那里丝毫感觉不到有一个小生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当日山崩那么凶险,多半是……
他心中一痛,只得暗自安慰自己,以后两个人的日子还很长。
钟权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济世医馆遇到的那个小包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他瞧秦斐那么喜欢那孩子,之前又误以为秦斐有个怀孕的妻子,这孩子不是秦斐夫人生的还能是谁生的呢?
……
翌日。
苏宝贝睁开眼,被近在咫尺的脸庞吓了一大跳:“啊啊啊啊!”
钟权迷迷糊糊睁开眼:“苏兄?”
苏宝贝惊恐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要吓死个人了啊!”
钟权轻咳一声:“不如苏兄先把我放开?”
苏宝贝这才发现他们俩这个姿势实在不雅,自己竟然跟章鱼似得扒在对方身上,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苏宝贝赶紧放开钟权。
钟权吞吞吐吐道:“苏兄,我……已有妻子,你……”
苏宝贝一脸崩溃:“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权点点头:“我知道的,大概是最近天气冷了,是以苏兄才一不小心才钻了我的被子,这样罢,等到了隋城,我们就将这薄毯换成那绒毛毯子,这几天还请苏兄忍一忍罢。”说罢,他还体贴地把毯子往苏宝贝身上盖。
苏宝贝:……怎么总感觉这话里不太对劲呢。
他忽然反应过来:“钟公子啊,你送我一程,再送几里也就够了吧?你还要送到隋城做什么啊,难道你的生意不需要打理的么?”
“苏兄不必担忧,茶行自有人替我代为打理。”钟权满目诚恳道,“正所谓送佛送到西,不把你送到京城,又怎么能体现出我的诚意来呢?”
苏宝贝:……
也就是说,钟权要一直跟他,跟到京城里去?
他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把自己是苏宝贝的事情告诉钟权,反正到了京城就要被扒马甲,晚扒不如早扒啊。
然而在那之后,他每每想要告诉钟权自己的身份,都会被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一一打断。
可他又不能直接扒了脸上那张□□,直接告诉钟权自己是苏宝贝,毕竟他的悬赏通告还挂在通缉榜上呢,商队人多眼杂,被别人瞧见了怎么办。
搞得苏宝贝非常心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商队抵达他们第一个物资中转站,隋城。
隋城有两样东西非常有名,一是它的织造技术,双面刺绣天下闻名,二是它的酿酒技术,西山隋酿以其温厚甘醇,后劲十足著称于世。
很多行商的商队都是在这里将从西域换到的工艺品、奶制品售出,换成刺绣织品等物,再转手卖到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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