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电话一声接着一声地响着,仿佛跳起来。他从沙发里起来,拿起听筒,黎中民焦急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半天不接电话?没事吧?”
“沙发上睡着了。什么事?”
“老周和吴敬村今天找你开会,你忘记了?”
“今天不行,我有事。”
“去看祺君仪?”黎中民语重心长,“你别傻了,祺月明不会让你见他的。”
祺君仪中枪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陈竞湘唯一的一次试图探视,被祺月明一个耳光给打回来。这是对你言而无信的惩罚,她怒不可遏,像为了保护幼崽而疯癫的母兽,从今天开始,你和君仪,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既然要见他,自然是有办法。”他对中民说。
天气已经开始热,在门口等人的短短时间,陈竞湘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走出来开门的是大妹。她脸色为难,喏喏地说:“不行的呀,陈局长,我们姑奶奶交代过了。”
“我不进去,”陈竞湘拿出一个信封,“麻烦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少爷。”
“那好,您走吧,我一定转交。”
“你们少爷看完以后,会有口信传给我,我在这里等着。”
大妹想了想:“好吧,我去问问看。”
她转身离去,粉色的带着蝴蝶结的皮鞋,踩在小径上,是少女的娇羞,转眼消失在盛开的蔷薇深处。不一会儿功夫,大妹走了出来,对他说:“我们少爷请您进去。”
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当了临时的主卧,大概是他现在体力还不能上三楼,子弹伤了他的右肺。陈竞湘进了屋,站在门口,祺君仪坐在床上,他的床靠着大窗,窗外就是花园,想必刚刚自己经过花园走进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看在眼里。
“你……还好吗?”
“还没死,就算挺好吧?”祺君仪并没有陈竞湘那么局促不安,他指了指床跟前的椅子:“过来坐吧!”
陈竞湘坐下来,这才抬头,仔细看着祺君仪,他脸色还好,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此刻带着笑意,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就是瘦得太厉害,这段时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你傻呀?见子弹不躲,还迎着上?”
“只有别人欠我,我不欠人的,”祺君仪一笑,好似并不在意:“不过,刚醒过来的时候,伤口一疼,就后悔了,不应该逞强,这本来是局座该遭的罪。”
“现在还疼吗?”
祺君仪摇了摇头:“伤口好得差不多,只是躺久了,身上没力气,喘不过气。局座,我姑妈肯定不会让我回去上班了。”
“嗯,祺老板跟我说了。”
“何妈和嘉清不在家的时候也很少,你就算买通了大妹,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得逞的。”
陈竞湘脸竟然红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把戏,并没有瞒过祺君仪。出事之前,他们就因为一些互相猜测的小事闹得不愉快,而如今他知道了自己收买他家里的佣人,借以监视,不知是不是从此就要绝交?
“下回收买小姑娘,不要送那么贵的皮鞋,那是她们几个月的工钱,”祺君仪无可奈何,却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总是要查查我上班之外的时间在干什么?你事事查我,我已经习惯了;你要是信我,我反倒会很害怕,不知是不是你在考我。”
“君仪,错都在我。我在这个圈子里太久,已经没有办法真正相信谁,我不是存心伤害你,如果信任还有剩,你就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祺君仪脸上蒙过一层淡淡的光晕,他枯瘦的手指,叠在一起,拇指交替搓着指甲,他短暂的沉默,让陈竞湘略微不安,接着他说:“真想把这段话抄下来,以后你再东问西问,就拿出来,让你念三遍!”
陈竞湘跟祺君仪的关系,进入一段奇妙的阶段。虽然祺君仪没明说,他这次是受了重创。那天他们见面的时间也就个把钟头,到最后他体力上明显就撑不住。所以,就算没有祺月明的坚决反对,他回去社情局工作,短时间也不可行。但是他的工作关系并没有注销,程序上,他还是英文一秘。
虽然很少见面,陈竞湘在心里,却从未跟谁如此接近过。在每天的工作里,开会的时候,办公室听人汇报的时候,出差的路上,小花园里抽烟……每一个角落,他都能想起祺君仪的样子,好似他就在自己身边。
等到祺君仪体力上恢复得差不多,能下地,能出门了,他们便创造一切机会,有时候喝茶吃饭,在安静处散个步, 因为相聚的短暂,更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这是陈竞湘从未有过的体会。
彼时虽然也有流言蜚语,但是也不过是闲人捕风捉影而已。尽管陈竞湘几番试探,祺君仪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在两个人互相追逐的游戏之中,陈竞湘并不是做决定的那一个。他们之间态度的彻底转变,是在那次激烈的争吵之后,一切都源自于崔西之死。
第十一章
因为祺月明用“断绝姑侄关系”的威胁来阻挠他回去社情局,祺君仪只能退步。但是,他偶尔也会过去,陈竞湘有些事,不太希望别人知情的,还是需要他帮忙。八月里的一天,他午饭后,过去帮林竞湘整理个材料,发现崔西并不在。他问于秘书,崔西怎么没来上班?于秘书看着他的眼神,特别错愕。
“崔西?局座……没有跟你说?”
“说什么?”他站在门口,看着于秘书的脸色变了又变,心里一阵莫名。
“崔西不在了,”他起身,来到祺君仪身边,小声说,“她已经被处决了呀,局长亲自批的。”
祺君仪闯进陈竞湘的办公室,门也没敲一下。黎中民也在,看见他,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跟陈竞湘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是并没有离开,很明显在这件事上,他们早就是商量过的。
“崔西是怎么回事?”
“根据我们手头的证据,崔西问题很大。”
“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崔西是为我工作,她有没有问题,难道不应该征求我的意见?”
“君仪,你在养伤,而且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跟谁有关系?那你调查有关系的人了吗?你有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有没有给她公平的审判?你为什么那么草草地处决了她?”
祺君仪的怒火,让陈竞湘招架不住,他站起身:“我们换个地方说,中民,有事的话……”他中断了片刻,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说:“往我家里打电话。”
陈竞湘的家,是连黎中民都没有去过,他是个公私特别分明的人,从不会请任何工作上的人,到家里做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带祺君仪回去的?黎中民心中吃惊,不禁开始猜测,这两人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他早就警告过陈竞湘,别跟祺君仪搞得不清不楚,看来他是完全当成耳边风。
陈竞湘的住处,离社情局很近,门口本来连个警哨都没有,但自从近来刺杀增多,李大力派了便衣,在附近巡逻。他们下车,进了屋,已经被附近巡逻的看在眼里。这个时间,局座怎么回来了,还带着祺秘书?
办公室毕竟是隔墙有耳,而且,若在那里吵起来,他对君仪既不能过于严厉,又不能太纵容,面子上还是过不去。他那么激动,劝不住的话,还不知惹出什么祸事。总归是在这只有他两人的地方,才比较好安抚。
“社情局内部是有虫子,但不知道是谁,他们栽赃在崔西身上。我只能将计就计,处决了崔西,让他们以为我信了他们,得意忘形,必将露出马脚,我才有机会揪出他们。”
“你既然知道是栽赃,崔西明明就是无辜的……”祺君仪似乎平静了一些,又或者他根本没办法消化这样的消息。崔西是他社情局唯一相处比较好的同事。
“有时候,也是没办法。为了长远的利益,更好的结果,我们只能牺牲她。我知道,这个很难让你理解……”
“那真相呢?公正呢?所谓更好的结果是什么?结果能改变事实吗? 你所谓的革命,不是保护崔西这样的人,有起码的,生命的权利和尊严?你这样不尊重生命,还谈什么理想,自由和大义?”祺君仪直视着陈竞湘,略微失神,似乎穿过他,看着别处:“你们所谓的胜利,就是利用单纯的感情,牺牲无辜的生命,来完成你们的政治野心吗?”
祺君仪在政治上并不严肃,很少在这种话题上跟他讨论太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他就开玩笑转移话题。今天是第一回 ,他这样强烈地表达内心对陈竞湘的不认同。那时候,陈竞湘还不知道,祺君仪口中所谓的“你们”,并不是简单的泛指。
祺君仪无法摆脱深深的自责,如果他当时在,是绝对不会允许陈竞湘这么草率地处置崔西。她才二十五岁,还那么年轻,只有她那么义无反顾地信任自己,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而她就那么轻易地,被牺牲了,就像一盏灯,说灭就灭了。
陈竞湘凑近,紧紧挨着他坐,听他一遍遍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虽然早就预想到祺君仪激烈的反应,陈竞湘却低估了祺君仪的悲恸,对自己的震撼和冲击。他只觉得也许两人之间的鸿沟,恐怕再也无法逾越。所以,当祺君仪突然亲吻上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有些事,缺乏的就是一股冲动;有些事,一发便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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