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看出了歹意。于是他突然就明白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了。
无论你是笑容满面还是面无表情,看那个人的时候,眼睛里就会满溢藏不住的渴望。他没有见过自己看曲景明的样子,从来不知道这种亮光和贪婪。现在从别人眼看到,立即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里忐忑发慌,抬腿想跑。
曲景明那边却恰好抬起头,一眼看到他,便跟女孩儿打了个手势,然后走过来。
都被看到了,再跑就很可疑了,和春舔了舔唇角,定住腿脚,假惺惺地翻开练习册,随便挑了两道自己没解出来的数学题。曲景明一过来,他就把练习册塞过去了:“这俩题我不会,你帮我写个解题思路。”
曲景明接过练习册,读了一遍题目,点点头:“好的。”
和春看他这么轻松,比较的劲儿突然上来了:“你真会啊?”
曲景明:“嗯,挺简单的。”
“哪里挺简单的!”和春把练习册抢回来,看看自己划出的题,明明不简单,他想了半堂自习课都没想出来,那可是附加题!“你现在给我说说怎么做。”
曲景明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和春:“明天考试。”
曲景明弯弯嘴角,显然认为他说的是屁话。在曲景明对他的认知里,一直没有把他归为读书那类人,能考上二中也纯属一时想不开才努力学习的结果,要是没个人提溜着他,他是万万不会自己去好好学习的。基于此等认知,曲景明认为他眼下主动拿着练习册来找自己的行为,意图十分诡异。
“行了,我等会儿给你写好解题思路,下课给你。快回去吧,要打铃了。”曲景明懒得给他缠,又从他手里取回练习册,轻飘飘地挥挥手,往回走了。
“哎,景明!”和春喊他。
曲景明回过头,没作声,询问的看着他。只见他神情犹豫,眼神直往教室里瞄,踟蹰了一会儿,一脚跨进来,小声问:“你后桌那女孩儿叫什么来着?就你给人赔了笔的那个。”
女孩儿的名字比人还甜,叫叶婉莹。和春拿到名字,上课铃声适时打响,他一边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边又审视地瞄了人家两眼,又看看曲景明,心里把他们摆在一起看,般配么……不般配,曲景明比那女孩儿还好看。
就这么一脸深沉地回去了。
他走后,曲景明也一脸深沉地回座位。叶婉莹见他回来了,接着之前的话题跟他说话。这女孩儿的声音和长相一样偏甜,但是语速比较慢,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不熟悉的时候,这种慢悠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词,高贵优雅。
没想到和春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儿。
曲景明一边跟叶婉莹继续闲聊,一边在心里把小学时期被和春扯过头发、偷藏过毽子的女孩全回忆了一遍,尤其是那个挂过他女朋友头衔的……结果没从中找到一个像叶婉莹这个类型的。当一个少年喜欢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的类型,意味着什么呢?
陈老太常年观看的狗血电视剧给了曲景明一个答案:真爱。
豆蔻年华的人对“真爱”这种存在,多是持着乐观心态的。他们没有见过,只是在各种电视剧传说中听过,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穿越生死,有了真爱,没什么不能克服,由此看来,真爱着实令人向往。那个年纪,少年少女们相信,即使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遇到真爱,自己也会是遇得到的那个人。
可也有少数人,对“真爱”是持悲观态度的,他们的目光也许着重落在了现实和自身周围。比如曲景明。山无棱天地合这种东西,被早慧的他鄙视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他看到的爱情,总是充斥着出轨、离婚、争财产,人生至今,所遇最好的已婚女人是陈老太,她善良到帮前夫养其与小三儿的孩子。
如果一个善良的人遇到真爱,最后是要落得这个下场的,他觉得和春将来有点可怜。
但世上总是孽缘更多。
最后一节晚自习,每个老师都在自己班级的门口贴了月考的考场分配表。一班两张,一张是本班同学的分布情况,一张是来本班教室的学生列表,曲景明赫然在第二张里看到和春的名字,他的座位,好巧不巧就是叶婉莹的座位。
学校打乱班级进行考试,本来是为了降低作弊可能性,大家都不熟,不容易合作起来。但老师们大概没有想到,这么一来,就给了早恋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契机——基本上每个人考试的时候都用着别人的课桌,草稿纸那么多,留下一两张,写点什么少男少女的悲春伤秋留言,一来一往,进展快的就约到走廊见面了,慢的也至少留了□□号。
曲景明考完第一场回来,就发现叶婉莹桌上留着一张满是字的草稿纸。一眼望去,大部分是作文草稿,但中间有那么一小戳圈出来的……虽说看人隐私不好,但那人是和春,又是可能遇到了真爱的和春,他实在好奇。
就凑过去看了,只见和春留了两串号码,一个手机号,一个□□号,并写道:加个好友呗。
曲景明:“……”
他盯着那个小圆圈看了半天,简直把每一个字的笔划都研究了一遍,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偶尔在外面的公共厕所看到墙上写着的电话号码一类的东西,都会想起这张草稿纸……多么纯朴而低劣的勾搭方式啊!
叶婉莹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小姑娘震惊了一下,然后用笔帽戳了戳曲景明:“这个,坐这里的人是你朋友吧?”
曲景明转回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算是我哥。”舅舅也可以,他突然想起陈老太至今还在用的戏称。
叶婉莹把那个圈圈指给他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曲景明:“我不知道啊,他也没跟我说过。”
叶婉莹脸红红的,有点害臊,又抵不过好奇,咬了咬唇小声问:“他认识我吗?”
“算是认识吧。”曲景明站起来,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圈圈里,说,“我跟他提过你,他不是经常来找我吗,也见过你。他都这样了,你看着办吧,我去吃午饭啦。”
“唉,那你怎……”
叶婉莹话说一半,曲景明已经快到教室门口,他的脚步比往常快,她一个还没什么感情经验的小姑娘,再要把后半句“怎么看”问出来,就难为情了,只好失望又失落地叹一口气,心事重重地盯着面前的草稿纸。
少年时期的小恋情多么容易促成啊,开学一个月,前后桌拉起手的,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对,叶婉莹自认这一个月跟曲景明聊天也挺投机的,他们总有那么多话讲,来回传递的草稿本里也有对话,但她总觉得摸不清这个人的底。明明年纪比他们小,可心里怎么那么深沉。
她思量再三,还是把那张草稿纸收起来了,两个号码都记下。
后来几场考试回来,曲景明没有再看到叶婉莹桌上有草稿纸。他也拿不准是和春没再给她写,还是她已经收掉了。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她竟然放弃了等自己的小闺蜜,每次都自己早早回来。
但叶婉莹自己不再找他要建议,他也不会主动去问这种八卦。和春那边就更加了,他们考试这两天几乎没见面,就连晚上一起回宿舍的惯例,也因为有其中一方回得晚,或者一方有别的事情,被打破了。
回得晚的是曲景明,他上了初中开始对学习产生真正的兴趣。初中所学的比以前宽广得多,辅助思维发散的配套教材也多,他兴趣上来了,自己研究得很远;有别的事情的是和春,他过来晃一圈,见曲景明没有立刻走人的意思,也没再等,跑去忙自己的了。
于是这件事情在曲景明的视角里变得晦暗不明起来。但他除了对曲景明有点同情外,也没多的操心,他设想着,假如他们俩两情相悦了,那也不坏,怎么说都是青春里一场感情经历。
只是他向来习惯走一步想十步,能展望到和春跟叶婉莹好上,就能忧思到和春因为谈恋爱而成绩下降,三年后是否还能跟他一起升上二中高中部……不过那都是远的了,而且客观来说,跟他没什么关系,因此这等忧思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于是,连同和春的“真爱”,也很快随着那一闪被抛出曲景明的脑海。
少年人接触了新事物,便接二连三打开更广阔的大门,和春那边已经呼朋引伴,不仅有了新的朋友、建立新的大小圈子,还发展了新的体育爱好,每天驰骋球场,竟是一把好手。曲景明与他一条走廊、一层宿舍楼之隔,周末还一起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却渐渐有了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大半个学期后的某个周末,曲景明照常在放学前发短信给和春确认回家的票:七点的,可以吗,我想晚半个小时走,有道题想搞清楚。
等快下课了,和春才回:忘了跟你说,我这周末跟顾兄去灵县,不回家。
曲景明有些意外,停顿了半晌,脑子里倒是过了好几条回答的语句,但最后只打了一个字。
“哦。”
和春盯着这个字,觉得自己心都凉透了。以往想的爱而不得,只是不能说、不能求,可每天混在一起看得到摸得着还是很满足的,如今莫名其妙沦落到看不见摸不着,还不敢找,爱而不得就变得具体而沉重了,压得他年轻的心脏几乎有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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