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掬乐把倒了薰衣草茶的马克杯给他,勾唇道:「我用这面墙提醒自己,我的人生还有更多美好选择,不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死了不是被人围观,就是要被人收尸,不管哪个,都很不光彩。」
乔可南无话可说地接过了茶,喝了一口。
热烫的液体刺得刚才过度乾嚎的喉咙有点儿疼,他继续看那些照片,明知自虐,却预想会从里头看出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补自己一刀。
安掬乐明白他的举动,直言道:「里头没你那坑。」
乔可南:「……」
安掬乐:「我比你更贪生怕死。」说著这话,他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左腕,隐隐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来,亲爱的,我跟你说:这张、这张、这张,这三人是三角关系;这张跟这张,两个人交往七年了,七年之痒,嗯哼;这一张……他死了,嗑药死的,这是他人生里最后一张照片,他父母不知道;喔……还有这个人,他女儿现在估计都上小学了。」
乔可南已经不只是目瞪口呆,而是叹为观止。
他跟菊花黑好像在同个世界里,又像在不一样的地方,如果用OREO饼乾比喻,菊花跟陆洐之是外层那片黑色巧克力饼乾,而自己则是里头白色的馅。
「这些人……看到照片,不会打起来吗?」
安掬乐笑了。「拍照的先决条件自然是保密义务啦,我从不带人回来,这面墙只有我自己看过,嗯~现在还有个你,要不要也来拍一张?」
安掬乐本以为乔可南会拒绝,没料他居然说:「好啊。」
於是安掬乐把他那台立可拍拿了过来,夹进相片纸。乔可南主动问:「谁亲谁?怎样亲?」
安掬乐沉默了会,把乔可南拉过来,两人脸贴脸,就是没亲在一起。「来~茄子。」
「啪!」闪光灯一闪,过一会照片吐了出来,安掬乐拈起,在空气中甩了甩,渐渐地两张年轻的脸显了像。乔可南眼睛红红的,拍出来自然不好看,他:「真丑。」
「下次等你美了再拍一张。」
乔可南:「亲吻的?」
安掬乐:「……不。」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跟我那滩污泥搅和在一起。
我希望你维持那个天真的样子,不要变。
他走上前,抚了抚乔可南的头,眨眼媚笑。「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或者……要吃我?」
安掬乐表情很逗,乔可南噗嗤一声笑了,然而下一秒就像表演特技,泪水又从他眼里渗出,半点预兆都没。
安掬乐拿了一盒面纸,看他泪落到一程度,就帮他擦。这十五坪大小的套房内,满是啜泣声响,他静静地陪伴,摸著乔可南手里的茶杯凉了,又去给他冲了一杯,周而复始。
最后乔可南用他那哑得不成样的喉音说:「我不哭了。」
安掬乐摸摸他的手。「好。」
乔可南慢慢地沉定下来,尽管菊花很贴心地没问,可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坑……要订婚了。」
安掬乐:「哦。」
「他们一年前就在交往,情人节求的婚……那天我们一共做了三次,沙发上一次,床上一次,浴室里一次。」
安掬乐:「哇,真猛。」不愧是魔术师。
「三次我都让他射在我身体里……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做个检查?」
安掬乐:「我帮你安排我熟识的医生。」
又过了一阵子,乔可南道:「我是不是很傻?」
这话安掬乐回答不出来。以他的立场来说,是;但以爱的立场来说,乔可南尽力爱过了,虽然结局不甚理想,过程产生的感情却是真实的。很多事,好与不好,如人饮水,旁人无法帮之判定。
乔可南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他不是后悔,只是觉得……怎会这样呢?
他以为自己跟陆洐之的关系再不堪,至少有一份诚信摆在那儿,没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不,陆洐之压根儿没「骗」他,他不过没说,这是技术性犯规,太卑鄙了。
乔可南很委屈。「他答应要给我一个明白的……」
安掬乐:「也许你的明白,不是他的明白。」
乔可南:「……」
这晚乔可南留宿在菊花黑家,隔天他向事务所请假,尽管实在不想为哭过头这般娘娘腔的理由耽误工作,现实是乔可南怕会吓到人:他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一早差点睁不开眼,是菊花用水沾湿了毛巾敷上,才终於好点。
乔可南:「谢……」
安掬乐捂耳打断他,一脸嫌弃。「拜托你别开口,听了刮耳。」
乔可南:「……」
总之他这模样,就算真去上班,估计也会被事务所的人赶回来。
安掬乐很贤慧,下厨煮粥给他吃,乔可南吃了口,满眼放光,只差没下跪,拿纸笔写:「菊花!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安掬乐的回应则是踹了他一脚:「滚边去!」
※
乔可南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了,他哭也哭过、伤也伤过,陆洐之的选择有他自己的理由,是他擅自给这段关系加了太多不必要的想像,至少以炮友来说,陆洐之的表现已算是可圈可点,上奥运绝对可以拿金牌。
偏偏,他不甘心,穷极无聊地不甘心。
明明约好的你怎可以这般不守妇道……不对,不守信用,还有你那天到底是怎样分身的我真的好好奇。
於是在这一念头的驱使下,乔可南拨通了那足足有三个多月,没打过的号码。
「喂?」仍是那般沉厚有力的嗓音,乔可南很意外,陆洐之居然愿意接听。
毕竟久没联系的奸夫打来通常都没好事,总不会是学那则经典广告:「哇阿荣啊~哇呴呷哩寄来的屁股运功散,哇心抗斩斩、中气不顺,已经厚啊~~」
「……乔可南?」陆洐之的语调隐隐有丝罕见的高昂亢奋,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
乔可南冷冷地勾了勾唇。「听说你订婚了。」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彷佛一出戏放映到一半,蓦地停电,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感觉。
陆洐之:「这件事……」
「那小姐挺漂亮的,情人节求的婚?很浪漫啊。欸……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从哪学的分身术,能不能把师傅引荐给我?我对忍术可崇拜了。」乔可南不无讽刺地道。
他承认自己无聊刻薄,偏偏又不吐不快。
大抵是压抑久了,他需要一个发泄出口。
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他握著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个在说住手,这样子太难看了;一个在说风度?去你妈的风度!老子又被劈了不找你PK找谁?
陆洐之噤声,许久后才开口,「……你在哪?我去找你。」
乔可南叹一声,挂了电话。
他想:我在哪里?我在你那藏尸洞里。
◎ ◎ ◎
乔可南很感慨。自己当真人如其名,就是一则笑话:他跟苏沛谈感情,失败了;他跟陆洐之谈肉体,也失败了。
果然人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乔可南心想,他这算是开悟了吗?
他不愿再跟陆洐之扯上关系了,甚至连枝微末节的联系都不要,乔可南掂了掂口袋里的存款,深思一晚,痛定思痛,决定跟事务所请辞。
宇文博接到辞呈的时候非常意外,把人请进办公室里详谈。「怎么回事?有人挖角了吗?」
老大这半开玩笑的话令乔可南哭笑不得,自己什么东西啊,还有人挖角。
「没,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抱歉我任性了。」对於这位长者,乔可南始终是尊敬的。
事务所很好,这里的人也很好,不好的是他──分明不需要连自己的工作都赔下去,却做了这般情绪化的选择。他不想再折腾了,光想到自己曾在这里和那人……就不愉快。
宇文博泛白的剑眉一凛,表情肃穆地看望这从退伍之后,就在他事务所里拚搏的小子,承认自己对他,多少有点另眼相待──因为他是陆洐之很难得地放在心上,数度向他提起的人。
见他似乎心意已决,宇文博忖了忖,道:「既然如此,你先休一个礼拜的假,好好想想,倘若确定了,我们就留职停薪。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总是好的,但日子不能过得太率性,知道吗?」
乔可南一脸意外,无法否认这位长者说得没错。他诚恳地朝对方深深一鞠躬:「谢谢您。」
宇文博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你是洐之亲口跟我推荐的人,我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乔可南睁大了眼,像是被那人的名字狠狠烫到。
这算什么?赡养费?
太好笑,他都快笑不出来了。
宇文博给他三天时间做交接。而从昨天他一时头脑发黑,打了通不明不白的电话给前奸夫开始,陆洐之便不断联系:最初是手机,乔可南没接,最后把人拉到黑名单;后来那人改打事务所电话,乔可南一听到声音,就挂了。
果然冲动是魔鬼,一切是他自己造的孽。
好在第二天以后,陆洐之那儿也没了冲劲。
事务所同事只接到他请假一段时日的消息,并不知他请辞,纷纷调侃他过太爽,乔可南不想多解释,便笑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