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洐之不吃甜,纵欲加宿醉,让他心情很不好,罕见地上了脾气,冷冷道:「你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青年一愣,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打扰你了,陆律师。」
陆洐之事后想想,其实有点儿后悔,乔可南毕竟是一片好意。
偏他拉不下脸,又不想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他走出办公室,想给自己倒杯热的,舒缓头疼,刚好又遇到乔可南,他像是不计前嫌,走了过来:「陆律师你宿醉对吧?我这儿有解酒药,你吃一颗,会舒服一些。」
陆洐之怔怔地,青年的态度完全不像巴结讨好,只是自然而然的随手之举。
他接过了药片,不可否认乔可南的行径,柔软了他某些长久以来,很坚硬、很冰冷的部分。
那天他吃了药,头痛缓和许多,心里头堆积的阴暗,也稍稍地,得到了缓解。
像长年蜗居在阴湿角落的人,忽然见到了阳光,双眼刺痛之余,周身泛暖,不禁赞叹:世界上,原来有这般美好的东西存在。
简直差一点,就想将之禁锢,据为己有。
后来他的助理离职了,宇文律师问他要招人或想调谁过去,陆洐之想了一秒便答:「让乔可南过来我这边吧。」
宇文博很意外。「那小子?他散散的但做事认真,又是事务所的吉祥物,你别把人家吓跑。」谁不知道陆洐之在事务所内,是最难伺候的主子?
他脾气乖戾,喜怒不扬,扭曲阴暗,即便做了他这么多年的老师,对於学生这一部分,宇文博始终很无能为力。
好在这孩子本质不错,没往利欲薰心,最不堪的方向走。
陆洐之笑笑,没多说。
学生的要求,做老师的总是愿意满足的。於是乔可南便在众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目光下,转到了他的办公室来。
那一天,乔可南朝他笑了笑。「陆律师,往后请多指教。」
乾净清爽的笑意,彷佛教人喝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水,甘甜滋润。
这时候,陆洐之尚没有其他念头,他只是想把这颗小太阳放在身边,离得近些,或许他就不会再老是觉得冷。
两人共事半年,他曾听见乔可南与其他实习律师的对话,那人说:「欸,没想到你能从陆魔头手里存活下来。」
乔可南愣了愣。「我觉得陆律师满不错的,严是严了点,可教人都挺仔细的。」
陆洐之默默听著,嘴角勾了勾。傻小子,换做别人,我才没那般闲心。
总之一整天,陆洐之心情都很好。
好到那小子还呆呆问他:「欸,陆律师,你发票中头奖了吗?」而得了他一枚爆栗。
……
陆洐之指尖一阵微疼,眼看烟头就要烧到手指,他抽了最后一口,把烟拈熄。
——连同回忆。
身体在冬日夜风底下凉得厉害,他退进了室内,吁了口气,走回卧室。
乔可南躺在床上沉睡,四肢慵懒伸展,呼吸绵长。
陆洐之看了一会儿,掀开床被,躺了进去。
床铺里很温暖,他刚吹了一阵冷风,整个身躯冻得像冰块,乔可南颤了颤,终於被冷醒。「你怎么……这么冰?」
陆洐之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模样,亲亲他的眉角,道:「刚出去抽了一根烟。」
「哦。」乔可南迷迷糊糊应,伸手把陆洐之冻冷的上半身抱入怀里,拍了拍他背。「抱一抱,就不冷了……」说著,又睡了去。
抱一抱,就不冷了。
可你分明被我给冻到发抖。
陆洐之偎在青年怀里,汲取他的温热。这一瞬,眼眶竟微微地烫了一下。
那感觉忽然而来,又忽然散去。
他想,明天圣诞节,乔可南不会像去年那样带著满满一袋的饼乾糖果,一脸幸福地在职场上发送了。
但自己也不会再拖著颓废糜烂的身躯,满心空乏地上班。
他是个小偷。
他从乔可南身上攫取了幸福、温暖,却没同等地填补回去。
陆洐之抱紧那人的腰,微微叹息……等这个年过完吧。
等这个年过完了,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两人该如何就如何。乔可南值得更好的对象,更值得的人。
而那个人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 ◎ ◎
转眼又过了一个年,二○一二到了。
传说中二○一二是世界末日,有些人惶惶不安,有些人继续过活,乔可南很显然是后者。
新的年分,对他来说也没带来多少展望,反正每天照例要吃喝拉撒睡,上班下班,日复一日,差异不了多少。
圣诞夜那天他没赴菊花黑的约,跨年前事务所诸事繁忙,更是无暇他顾,终於在二○一二,他腾出了时间与菊花黑看电影,菊花黑一见他便不忘调侃:「您老简直比财神爷还难请!」
乔可南毫不羞耻地笑了笑。「我不介意你把我供起来拜。」
安掬乐:「我不如去养只猪!肥了还能宰来吃掉。」
乔可南哈哈大笑,两人相偕进了戏院。
等电影散场,外头天色已黑,两人在戏院附设的美食街吃饭,乔可南:「我去上个厕所。」
安掬乐:「去。」
乔可南手机搁在桌子上,安掬乐怕不小心被人摸走,便帮他收进手里,不一会儿手机传来震动及音乐声响,耳熟能详的小叮当主题曲令安掬乐噗嗤一声,太宝了,这人是谁?被设了这样一个铃声。
安掬乐低眼一瞧,陆洐之三个字在画面上,他皱了眉,奇怪这名字好像有点……眼熟?
他没动乔可南电话,铃声ㄤㄤㄤ响了一会,终於停止。
对方没再打来,倒是乔可南回来了。安掬乐完璧归赵。「喏,你的手机,我知道它很高级,但也不用搁在那儿显阔。」
乔可南感激地笑笑,按开来看了下,脸上表情瞬间变化,安掬乐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丝惊讶。
乔可南朝他示意,回拨了过去。
「喂?哦,我去跟朋友看电影……不了,跟朋友在外面吃,嗯,不过去了……好,明天见。」他微笑。
从头到尾,乔可南并没说任何劲爆的话,但安掬乐光看他那眼神模样,就觉够劲爆的了。
有句老话说,世界上有三件事无法掩盖:一是贫穷,二是咳嗽,三是爱。
乔可南从不是个善於隐瞒的人,他脸面上每一个细节,乃至微笑的弧度、深度,都在实实在在地传达:他喜欢电话里的那个人,甚至那个喜欢应该是单方面的──因为此刻乔可南的眼里,并没有两情相悦的光。
乔可南挂了电话,迎上安掬乐探究的目光,他直问:「你的坑?」
乔可南点点头。「嗯。」
安掬乐:「你跌惨了。」
乔可南苦笑,没否认。
安掬乐没多说,那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就算乔可南是他最好朋友,感情事依然要自己去经历,即便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满地心碎,不过求仁得仁。
只是──
陆洐之……陆洐之……陆洐之……安掬乐一直觉得这名字好耳熟,偏偏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折腾人,像有把刷子在心上刷啊刷,他一晚上都在想,直到和乔可南掰掰了还在想。
安掬乐独自一人走在归宅路上,忽地福至心灵,犹如被雷劈到,停步大喊:「啊!魔术师!」
他这喊声响彻街道,路边有人奇怪地看过来。
是啊是啊魔术师!安掬乐会知道这人的名字,是因为他是他堂哥的男友的甥女的男友的朋友。那人和乔可南一样都是律师,对了,Joke工作的事务所叫啥来著?
安掬乐越想越脸绿。天啊,要死了!
安掬乐连忙掏手机,打给乔可南。「你那坑的名字是不是就叫陆洐之?」
「蛤?」乔可南刚到家,莫名其妙接了这通电话,他原本就没计画隐瞒菊花黑到底,只是不解他怎会突然猜到。「你怎知道?」
安掬乐:「别问我怎会知道……他就是魔术师,对不对?」
乔可南满脸黑线。「我说啊……这称号真的很耸……」
安掬乐咆哮:「别管耸不耸,你现在就离开他!立刻!马上!Right now!」
乔可南一头雾水。「蛤?我现在又不在他旁边……」
安掬乐马教主上身:「你懂我意思!你们分手,别再往来……我挂电话,你打过去,三分钟后我再打给你……」
三分钟分手,你当在煮泡面?
乔可南点点点,他第一次见菊花这般激动,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的。「那个啊,我们没交往……所以无所谓分手,何况他还是我上司呢。」
安掬乐猜到了,正因为猜到了他才会暴走。陆洐之是个坑,但这坑一直都在,它本来跟乔可南相安无事,直到他这个推手把乔可南推到坑边,然后……乔可南就毫无悬念地跌下去了。咚隆咚咚隆隆咚~(注:马利欧死掉的配乐)
安掬乐深呼吸。「你分不分?」
乔可南安抚:「菊花,你别激动……」
「我别激动?我他妈的不激动?」安掬乐失控大吼:「妈的我兄弟都快被我害死了,我还能不激动?!Joke,你在玩火!」
乔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