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妈让周保过去,她说没事的药就苦一点儿而已,吃了能治病啊!
周保心存侥幸,不想吃药,也不想被逼着吃药。看着周保没做动静,谭大妈三人还是决定自己走上前去。
“等等!手下饶命!”
一充满希望的声音响起。难不成是周保暗自祈祷感动了上天!救世主出现在了这里。
曹大妈上了厕所回来,这应该是村里最不好惹的妇人。一旦瓜葛起来就和你死磕到底,泼妇不讲道理!曹大妈边走边说:“还没吃药啊!你这孩子太皮了吧!”
没什么人会来拯救周保,也没有什么奇迹在此降临,周保把曹大妈的话当做了最后的希望,这希望迅速破灭了。
白素贞的歌声还在四处飘荡寻找玩蛇的男人,孙悟空七十二变遁进土里消失不见化缘讨斋。竹林里的桌上纸牌散落着,四个妇女把周保围在圈里。
谭大妈端着开水,拿着药剂,就跟挽起衣袖拿着菜刀一样。“先小小的喝一口水吧。”
“苦不会死人的,别怕。”
“你直接一口吞下去,别在嘴里平常就不会苦的。”
他牙关紧锁,自抱蜷缩,脑袋摇成拨浪鼓。
其余三个女的帮忙固定住周保的手脚脑袋。谭大妈把药剂打开,数粒白的红的绿的灰的,这些药丸真奇妙,小小的个头能把人的病治好。
在桌上放着,用铁汤匙把颗粒碾碎,纸折上倾倒进勺里,乘了一点水润湿混合。
她做个样子,在他身旁。没有很着急的给周保喂药,待到周保没力气拉扯,头也不动的时候,勺子慢慢的向着最后一道防线前进,他扔抗拒着的牙关。
不过没关系,谭大妈自然有她的手段。腾出一个手掐住他的脸颊,他的嘴唇就打开了,小瓣的牙齿就像女人最后一块遮羞的布,一旦掀开,就是无尽的屈辱,或许是爽快。
勺子被放到周保的嘴里,他感觉到了药的苦处,嘴巴一下就打开了,更多的苦水倾进去。周保咬住勺子,谭大妈就像在拿着铁锹撬开他的嘴巴。药不是被他吞咽进去,完全是呛进去的,他一个劲的咳嗽。药吃完了,终于被释放,周保妄想用手指把苦味从嘴里抠出来。然而,徒劳。
谭大妈说:“你一个男孩子怕什么吃药啊!”
周保没功夫去搭理她,一通磨难下来,精疲力尽。
她一行四人倒像是为周保做了好事,看着周保挣扎的模样,也无趣在说什么。散开的纸牌被洗好,新的一轮“升级”接着空闲的下午继续。这个世界就五个人,周保被隔绝在一旁。
外公竟然从屋里端了一碗加糖的开水出来,蚕豆大小的冰糖还没完全化开,从它身上释放出来的甜蜜一圈一圈在碗里散开,清晰可见。
外公说过吃药的时候别吃糖,会降低药效,这样说法大概是道听途说。
周保一饮而尽,没化的冰糖在嘴里被嚼得清脆的响。
好险缓了过来,心中喜悦总算没那么苦了。
第8章 第7章
那个男人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碗,不是化缘的济公师傅,而是到了饭点,一大碗水面被盛在碗里。外公的脸上毫无表情,任风花雪月多么绚烂,他也无动于衷。周保不敢微笑化解尴尬,也不愿意哭泣泪下,但他怕外公是愤怒攻心,故作镇定,只能好好跪着。这件事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毕竟周保是被揪着耳朵从游戏厅一直拖到家里,这次的洋相可是极其的大。他只能在内心期望没被漂亮的姑娘们看见,不然以后怎么好好交往。
外公夹了一筷子面,先轻轻吹了一下,放进嘴里。肯定是很烫人的,但他怎么会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他早期的育人观念里,当初有的吃就已经不错了,那些吃黄土,吃树皮的日子已经随着时代的进步不复存在,可不挑剔,不做作渗进了他的骨髓里,无法改变。这面除了油盐,是没有其他调料的,俗称“白水面”。
周保并不是很饿,但还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天已然黑了,弯弯的月亮高悬远方,月亮在的地方,星星不敢靠近。阴风时起,吹动竹叶,飒飒的响。倒不是摇曳身体为周保鸣不平,而是让风更猛烈,犯了错就该你挨饿受冷风吹。
土黄色的脸虽然是被泥土浸润过的,但气愤之后,也血气喷张,倒被被憋成了紫色。
外公吃了几口,开始问询跪着的这人。
“你知道小平吗?”
“知道。”这怎么不知道,小平是隔壁陈姐家的长子。
“你看门前那棵树。”外公的眼神不知道汇聚在何处,神秘纷呈。
周保当然知道这棵树,一颗强壮的三叉树,已没有当初的繁茂身躯,人们认为它很碍事挡光,狠心的给它的枝干给砍掉。
“这棵树怎么了?”周保迟疑,外公又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棵树当初茂盛得很……”外公欲言又止,不知道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回忆。
周保心中纳闷,这棵树当初茂盛得很,现在却残了,外公不会是暗示周保,这就是今日他的下场吧!他轻松的惩罚难道会被处以极刑?他强装着淡定,跟随着外公的思考,小心的问:“所以小平,和这棵树有什么关系?”
“他以前也是不听话,他妈就惩罚他。”
“怎么个不听话法?打游戏吗,那个时候没有游戏厅吧!”
“跪好!别乱动,就是不听家里的话!”外公呵斥到周保的跪相是不是太随意了点,这不是聊天交友节目,这是法制节目。
“总得要有个理由吧!”周保整理好跪姿,在外公的眼中,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跪有跪相。
“喊他干活不干,找工作不找,一天到晚出去鬼混。”浑然不觉,几句话下来,外公的碗里竟然已经见底了,处着不浪费的优良品质,他还把汤水一块儿塞进肚里。碗放到一边,周保的眼神跟着顺移一边。“然后他妈把他吊在那颗树上,用斑竹条抽打。”
小平半裸着上身,已经不是小孩的年纪,所以给他留了裤子。陈姐嘴里大骂着,哀嚎着,哭泣着。整洁的发型被火气冲乱,额头向后梳好的黑发缭绕凌乱在面庞。一个女人,一位母亲,孩子不成器的时候,她哪里还有母亲的尊严。面子虽然都是自己找的,可脸都被孩子给丢尽了。
周保自行意淫着当时的零星画面,同外公索求结果。“然后呢?”
“然后她打累了,他改过了。他妈把树给砍了,她说树没长好就要重新砍掉生长;人没长好,谁也修剪不了。”外公气若神闲。
周保再次看了一眼这棵树,这棵树孤单光秃的驱赶上倒是有几处新芽萌发,可那巨大的黑色烙印无法抹去,这树一辈子也回不去了。他心中感叹世事无常:现在人长好了,树却残了。
“外公你说这件事,你不是要把我给修剪了吧?那不是重塑,那完全就是截肢啊!”
外公自顾自的说着,没有回应周保的担忧。他又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地方。“你看你跪着的这块石板!”
周保挪了挪人,低头研究这块土地,在外公的口中,每一处地方都有它的前世今生,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人生哲理。没被打自然是万幸的,在外公的教育中时间不会无聊。“这块石板上辈子又造了什么孽?”
“你舅舅在这里也跪过。”
舅舅?这下看来,这件事的主题就是外公修理舅舅。舅舅现在发展得这么好,肯定和外公的教育分不开。“舅舅又咋了?”
“做错事了。”他讲着自己孩子的故事,也这么平淡,只是眼中多了一丝光亮,是一线温存和希望。
“什么错事?”周保依旧好奇的倾听着,毕竟这比孤独乏味的跪地反省好过的多。
“我要说的不是错事,是另一个东西。”外公年过半百,竟然还卖上了关子。
“什么?”
“他当初跪着的时候,地上铺满了玻璃渣子。”外公麻木的面部正视着周保,寒光四射。
“玻璃!渣子!”周保心里痴笑道这是耍杂技吗,外公真是狠心,对自己的孩子这样!所以周保是万幸的,起码没被吊着,起码没有碎玻璃。
周保诧异的微笑着,正经起来,不敢在嬉笑怒骂。外公说完了,人也走开。端起碗筷,进屋里去。
屋里传来外婆说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满是气愤和无奈,还有一点点的嘶哑。“你还让他跪到什么时候?”
“他好像跪着还挺开心的,继续让他跪会儿。”
“那这饭什么时候给他吃。”
“不急。”
“饿坏了怎么办。”
“年轻孩子怎么饿得坏,你怕他饿坏,就不怕他学坏吗!”
“哐当!”轻微小声的瓷碗放在桌面的声音出来,周保叹了口气,看来斗争尚未结束,革命仍需继续。听了他俩的话,心里舒坦不少。
相比于被外公施以鞭打之刑,这跪着更让周保难受。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漫长的反省时光配着对于长辈感同身受的失望无助,可是对周保心智的巨大煎熬。
腿酸痛发麻,跟不小心触碰到手肘处的麻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