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此做了各种准备,不料踢上铁板,乔可南看她样子就晓得情况不顺利。
废话,对手可是陆洐之……他至今还在震愕当中,不得不怀疑王菁苹根本是雷公投胎。
乔可南:「孩子我能理解,但你对房子……好像很坚持?」
王菁苹:「房子跟孩子一样,我花了多少心力独自养护,维持一个家的整洁亮丽?撇开金钱因素,我只要一想到,往后他带着另一个女人住进来,嫌弃我挑的窗帘花色之类,就受不了……」
那确实,乔可南很能理解。就像说好不提离开以后,他亦把房子布置大幅度更动一番,既是属于自己的空间,就不想留下任何不愿提起的人的痕迹。
「他答应我会跟那女人分手,结果……」王菁苹吁口气:「从谎言开始,由谎言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
「去他的理想人生,我受够了。」王菁苹掏出烟,比划了一个拿棋手势,淡淡道:「将军。」
晚上十点,陆洐之很晚到家,乔可南正好在给瓶子换水,见陆洐之回来,遂问:「吃过没?」
很惯常的招呼,恍若以往,唯独换水是大事,一般是两人休假时一齐来的。
陆洐之:「吃了。」
乔可南:「噢。」
他噢完凑上去,掐着陆洐之下巴,给了他一个吻──如同例行公事,毫无情感成分、眼目无光。
陆洐之莫名心慌,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乔可南这样,反应不冷不热、不吵不闹。
乔可南困了,他放好水瓶,进厨房倒牛奶,陆洐之跟进来:「……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男人身女人心,第六感果然强。乔可南喉咙一哽,嘴里的奶一时咽不下去,最后说:「你记得我先前提的大学同学A吧?他妻子今天来找我,说他丈夫换了一个不好对付的律师,你猜猜是谁?」
陆洐之没应。
乔可南把牛奶饮尽,说:「我想了很久,这整件事,都有点怪怪的。」
陆洐之是大忙人,基本不接这种芝麻大小的案子,一个小老百姓跟财政界争相聘请的大律师如何牵线、一块合作,李组长根本不用眉头一皱,都知道案情不单纯。
「我实在很纳闷他怎会找到你……更奇怪的是,你居然会接下来。」
陆洐之总算道:「那女法官是我学妹。」
「噢。」乔可南搁下杯子,「那你听他俩描述的时候有没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个梗很老,既视感很重之类的?」
陆洐之不答话,乔可南洗杯子,水声哗啦啦的,掩盖了他语调的干涩。「陈裕如并未跟我解约……好吧,我们没签约,可最少口头上有协定。在委托你或别人之前,流程上他应该先知会我一声,解除委任,问题他没有,你应该很清楚。」
因为在陈裕如告知他找别人前,他还为这事在沙发上打滚,成日哀哀叫,抱怨案子好烦。
乔可南:「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明知他没跟我解约,还直接接下这案子,而非提点我一声;当然,你没这个义务,不这么做完全没有不对,但……这不是你风格。」
陆洐之断言:「你做不好。」
……乔可南想起刚刚牛奶忘了加热,冷冰冰的,肚子有点抽搐,不适感蔓延。
陆洐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自己明白。」
「……嗯。」他确实做不好,打从知晓陈裕如外遇,他就把他置放在待审判的位置上,压根儿没想过为他除罪……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外遇固然有错在先,但理由奇多,甚至他还不是太了解王菁苹……不,现在他谁都不了解了。
他太过带入个人情感,分明不是法官,却已判定陈裕如有罪,这是执业大忌。对方不信任他,另找别人,理所当然。
问题陆洐之居然接了,他不信陈裕如出得起男人的佣金。至于看学妹的分上?陆洐之若是这么温情的人,宾拉登都该拿诺贝尔和平奖了;男人会接受只有一个理由──就像他刚刚说的,他做不好,所以干脆替他揽了这份责任。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事换以前你会指责我,接着指导我方向,现在你连鱼都煮好了搁我面前,我吃是因为我爱你,不代表不吃会饿死。我技不如人,你有本事抢我案,我没话讲,可背后的原因……」他深呼吸:「我不能接受。」
乔可南:「我可以依赖你,但不能依附你。」
他说完走出厨房,陆洐之望着他背影。在法庭上,不论面对何种控诉,他均能巧舌如簧,可到了生活,偶尔面对青年犀利指谪,他无从辩驳。
乔可南是懒,不是笨。
他爱他,所以满足他扭曲的独占欲,好像没了他,日子便糟糕得过不下去。
陆洐之起先看不惯,鞭策他、拖动他,期望二人并行,后来发现不对劲:乔可南太顽强,像株不死野草,完全可以依随环境,按任何步调模式生活。
忽然有一天,陆洐之想,就这样吧,他不想乔可南再「成长」下去了,更绝口不提,要他来为自己做事。
他看不起无用的人,却害怕乔可南太「有用」。这很矛盾,他知道。
陆洐之松开领带,深呼吸,直觉事情没完。
果不其然,他一走进房间,乔可南便道:「我们猜拳。」
陆洐之:「?」
乔可南:「猜输的滚,我现在无法理解你,更无法跟你沟通……我不想情绪化,发泄在你身上,让我们未来后悔。」
「……」陆洐之:「那我出去。」
乔可南不理他。「快点!」
剪刀石头布,陆洐之只得出拳。
男人输了。
「等一下。」乔可南骤然喊停,提出要求:「你闭眼出。」
陆洐之:「……」
乔可南猜拳确实有些小习惯,陆洐之看得懂,他是故意输的。
他依言闭目,两人二猜,陆洐之还是输了。
他心道好险,目前育幼院房况紧仄,乔可南节俭,大有可能跑去找那朵花。
乔可南瞧了自己手掌半天,找不出问题,只好认了,打开衣柜替男人收拾行李,再任他自己补完,最后把人送到屋外提醒:「别忘我们说好的。」
陆洐之心情很差。「什么?」
「一天三千,超过别回来了,省得我心塞。」乔可南拉过男人脑袋,亲了他嘴一下。「宝贝,记住我爱你。」
说完「磅」一声,关上大门。
陆洐之:「……」
[第四章]
一个月后,正式开庭。
这段期间乔可南难免会想起案子相关的事,庆幸把陆洐之踢走了,才不会不慎迁怒,理想人生,为了这四字,多少人努力认真、兢兢业业,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脚踏别人,要对方为己而死。
婚姻之中,必然要互相妥协,可他经手的千万个案子里,被迫牺牲、放下,最后遭致离弃的,大半全是女方。
多不公平?
乔可南坐下旁听,陆洐之提的是通奸无效之诉,也就是妻子早在半年前便知晓丈夫有外遇,不仅于此,更早以前的统统知道。一般超过半年,就代表妻子默认,不可提出告诉。
他直掐要点,有小孩证言,天真表示妈妈曾于一年前询问她另一位「阿姨」的事,陆洐之调出女法官住家及工作场所附近的监视录影,里头确实有王菁苹身影。
他一身英姿,飒然阐述:「我方提供证据在在显示,我当事人的配偶至少在一年之前,就怀疑先生有外遇对象之存在。对方提出温泉旅馆的照片,这儿是他们入住证明,亦有其他同事跟随,是一次小型职场聚会,并不构成通奸要件。照片确实显露亲密,但那是他们泡完温泉,该旅馆设置男女共用澡区,不代表有性行为;至于悔过书,则是王小姐要胁将照片传开为由,使我当事人的外遇嫌疑对象写下。
「该女性具有法律地位,害怕传言,照片又确实有点儿暧昧;她先前有过负面新闻,更因此事导致压力性掉发,曾留职停薪,接受治疗长达半年,相信在场众人皆知。她秉公办案,却被媒体污蔑成恐龙法官;是故,她对相近情况特别恐慌,只盼事件落幕。王小姐利用这点给予精神压力,迫使她不得不写下悔过书;上头亦写道:『不会再与原告之丈夫有任何私交往来』,简而言之,朋友都不做了。基于该女性之精神状态,我不认为这份自白书有足够证据力,是以我方主张本次通奸不成立。」
……
乔可南很早就离开,日子照样过;他自己有另一个庭,晚上要面见另一个当事人。
走的时候,他慢慢回想整个过程:法理上,陆洐之确实做得比他好,乔可南无法否认;可他并不想变成那样,把当事人伤口撕扯、拉大,多年感情一朝齑粉,才了却一桩错谬姻缘。
何苦?
那是陆洐之的做法,不是他的。
他把陆洐之搁在一个太高的位置上,并求取认同,发现结果不尽然,才如此失落,无法面对对方。可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个体,想法、理念,统统不一样:陆洐之偏重法理,而他则重视情理,他不认为男人有错,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向跟路途,而他想走的,不是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