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南忿忿摔书,他沉默了会,下一秒拿起手机,传LINE给陆洐之,单刀直入:「你整夜没睡?下午不是要出庭?」
陆洐之:「刚好有个问题想提早模拟一下……书我忘了,搁在沙发,你帮我放回架子上。」
乔可南:「好。」
他狐疑:难道自己想多了?
陆洐之反应坦荡,倒显得自己把他想像得很小心眼,乔可南皱皱眉,还不及讲些什么,陆洐之那儿便回来:「这阵子有案子要忙,暂时不回去,记得顾好自己。」
「喔。」
对话结束。
陆洐之因忙案不回来亦非一天两天,乔可南早习惯,这段日子难得有空多陪陪菊花,省得他想不开跳水沟……讵料过了约半个月,菊花语出惊人:「谢谢你,我们已经相爱了。」
「噗!」乔可南一口水差点喷出。「相爱?你?跟他?国中生?」
菊花作娇羞状:「对啊,我们决定不畏艰难勇敢刻苦隐姓埋名走一步算一步的走下去。」
「……」这是哪门子走法?
如果不是菊花,他真想报警或爆他头……随便啦,反正当事人开心,他也不想做讨人厌的小姑。
只能多多研究少年福利法了。
于是菊花这边一件落着,可喜可贺,自己咧?
乔可南站在日历前,在今天的日期上用红字再度画了个X。
这是陆洐之住在外头,统共没回家的日子,累积下来,竟也大半个月。
这事太反常,平时再怎样偶尔会回来换几件衣物,或叫他送物资过去(P.S. 他本人也是「物资」之一),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的,堪称罕见。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瞧,唯恐漏了一丝讯息,但除了「哥哥我胸部好大一直被同学笑,你要不要打55688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大> <」之类完全走错路的异性恋色情简讯外,没有别的消息。
太故意了……乔可南好歹做过一,思维偏男人,零号(?)无理取闹时,不能次次哄,得晾他个几回——想是这么想,乔可南心软,拿爱人没辙,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事,但维系感情适时低头依然必要。
他LINE问陆洐之:「你很久没回来,忙?」
忙归忙,已读回讯倒是快:「嗯。」
乔可南:「要不要给你带什么东西过去?」
陆洐之:「不用。」
乔可南哼哼。「那我晚上去陪菊花喝酒了?」
陆洐之:「去吧。」
当真大度?乔可南有点儿噎了,他忖了一会,选择回:「那个……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是啊,对不起什么。「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陆洐之那端沉默一晌,继而回来:「你认罪?」
乔可南一头雾水。「什么罪?」
「没事,晚了,小心别喝多。」
紧接已读不回,乔可南心想:什么鬼?
还认罪……当他犯人?先认罪再量刑是吧?知不知道以刑逼民是台湾司法最大弊端之一啊?乔可南原本真有歉意,可这回不爽了,他决定硬起来,从此做硬汉——下一秒,他转打Lisa电话:「陆洐之最近真的这么忙?对了,这通电话的事,别告诉他。」
Lisa想了想。「陆律师最近是接了一桩私人案件……」
乔可南内心称奇,不过基于律师保密义务,并没深刻询问,转道:「他这阵子都睡哪?」
Lisa颇意外:「陆律师没回家?」
乔可南:「……」
他挂上电话,好啊,闹脾气闹到足足半个月不回家,几岁人了来这招?!反正不是睡饭店就是南方育幼院,不可能露宿街头,随他去,他、不、管、了。
于是夫夫俩就这么奇怪地杠上了。
平素,乔可南没事就看看电视、打打游戏,现在,他增加了「乔律师知心时间」。今日第一位Call in民众打来,一妇人哭哭啼啼:「律师,我家那位很久不回来了,我怀疑他在外头有小三,怎么办?」
乔可南点点点,拿笔记录,询问详情:「多久没回家了?一礼拜?他住哪里?不知道?手机呢……喔,临时出差?最近常这样?询问过公司没有?总之你得先确认出差此事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教授方案,可心底其实更想问:你信不信任你丈夫?
人与人之间,信任似乎是一门最大课题,到底要到何种程度,才会对对方信任至极、推心置腹?他挂上电话,咬着笔杆,在簿本上写下「爱情」跟「信任」两词,在中间画了个来回箭头,再加上一个大问号。
他翻记事本,翻到志明与春娇事件,原本相爱两个人,没有信任,于是爱情失了色……
他瞟向门口花瓶里已然干涸的玫瑰——那是许商骞妻子带来的:「你们这儿全是一票臭男人,一点情调都没有,受不了受不了!」
乔可南起身收拾。今年七夕,他脑子一热给陆洐之送花,那佬高兴得很,养了那花足足十来天,直到真不行了,还留了几朵形状漂亮的做成干燥花书签……对,他亲手做的,不要怀疑,很恐怖。
乔可南看着事务所没人照顾,不到三天就灭绝的花朵,很文艺地想:爱情跟花一样,都需要培育需要滋养,甚至花费心思,长久保存。
他准备离开,不料第二通Call in又来,他接起:「您好,哲笙律师事务所,我是乔可南。」
电话彼端很沉默,沉默到乔可南以为话线坏了。「喂?喂喂?」
对方开口:「律师,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乔可南一愣,随后有点想笑,可他忍住,坐回椅子上,翻开记事本拿起笔。「请说。」
「我已半个月没回家,我的……妻子最开始询问了两句,后来不管了,有时候我常怀疑,她的人生根本不需要我。」
简直可以跟刚才的案子凑一对了:一个急着丈夫不回家,一个急着妻子不找人。
乔可南握紧话筒。「什么令你如此猜疑?」
对方不讲话了。好吧,乔可南换个方式问:「那你觉得她爱你吗?」
「……或许。」
或许你个头!「为什么用这么不确定的字眼?」
对方「呵」了一声。「她不常说,大半是我逼她说的,可她对另一个人,总能很轻易讲出口。」
乔可南问:「另一个人?他们什么关系?」
对方:「朋友……吧。」
吧你个头!乔可南:「你听过《李尔王》的故事没有?」
对方似一时没领会过来。
乔可南先答了:「莎士比亚著名悲剧之一,去维基……总言之,该国王有三个女儿,他一个个问,你们爱不爱我啊?怎么爱?前两个女儿天花乱坠,最小的女儿却始终沉默。国王很生气,把小女儿驱逐了~吧啦吧啦吧啦吧吧吧之后,结果证实,最爱他的是这位不擅言词的小女儿。」
对方:「那她为何不说?」
乔可南:「说不出来。你平常时候会赞美空气、阳光和水吗?可是,没了这些,你会死。而且,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有个想不通的问题。」
对方:「?」
乔可南摇晃笔杆,「这位国王为何如此不信任自己的女儿?难道她们平常的言行还不够?或者……小女儿的表现并不是国王要的?」
对方不表态,乔可南又问道:「那么,国王究竟想要什么?怎样的爱情表现,才能令他满足,有安全感?」他附加一句:「除了送花以外。」
那方笑了一声,沉醇嗓音透过电话线,酥麻了乔可南耳朵。「过来。」
陆洐之:「现在过来,我想见你。」
※
在来到指定地点的时候,乔可南一阵心凉,不禁想:假若陆洐之打算用这种方式报复他,那他真的选对了。
妈的,全台北最贵的饭店!顶级总统套房!住了整整半个月!半个月!一天的房钱都赶得上他一整年薪水了,他恨自己怎不早点把他老人家哄一哄,先哄回家再打算,总比让他白白烧半个月的钱好啊!
乔可南心疼死,房间在五十楼,他一边搭电梯一边计划,下回得把陆洐之身上黑卡折断才行。
顶级总统套房,一层楼也就这么一间,门扉富丽堂皇,十分符合陆壕品味。乔可南键入密码,推门而入——眼前是一片豪华客厅,偌大的玻璃窗一路延伸,窗外是斑斓的台北夜景。今日天气正好,无云遮蔽,一派金碧,璀璀璨璨,男人穿着白衫,套着西装裤,姿态闲适站在那儿……
装,太能装了!妥妥陆叮当的百宝袋啊!
乔可南关门走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对桌上的名贵红酒,怒气冲冲:「说,你这半个月花了多少钱?!」
陆洐之抬眉:「你真想听?」
乔可南:「……」
花出去的钱终归追不回来,有时候无知就是一种幸福。
罢罢罢。乔可南:「这些日子都干么了?开趴?」
陆洐之冷淡:「我以为你没兴趣。」
操,讲一句呛一句,还能不能愉快玩耍啦?「我不是没兴趣!我是信任你!懂吗!」
陆洐之:「为什么?」
乔可南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陆洐之目光深远。「你为何信任我?或许你现在推开房门,就会看到被我操过的男人躺在那里。」
乔可南不禁瞥向那扇……应该是起居室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