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南赶紧把口吻从卡通台切回来:「您好,哲笙律师事务所,我是乔律师。」
不是打错电话,对方松口气,乔可南心骂自己无聊,可写诉状写到累不爱,难免耍了一下白。
电话里的男性开口:「不知你记不记得……我是先前打来问你想离婚的那个。」
乔可南:「……」每天打来跟他说想离婚的没成千也有上百,这辨识性好比对警察说「我要找的人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两手两脚」。他放缓语气:「不好意思,方不方便再把你的情况描述一遍呢?」
他说了,亏乔可南记性好,原来是「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那位。
乔可南:「所以情况如何了?你跟你太太好好谈了吗?」
对方口气转为激动:「谈了、谈了!这事要谢谢律师,原来是她被同学笑,嫁了个穷老公……她用自己攒下来的钱给我挣面子,我还怀疑她外遇,我……我他妈不是人……」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哇哩咧。乔可南心唱<男人哭吧不是罪>……不对,这首点过了,老梗。
他安慰:「没关系,有谈好就好,夫妻之间沟通很重要。」春娇殷鉴不远,何况还有春娇妹妹的好结果摆着。
「嗯,我现在懂了,谢谢律师,谢谢你。」
「不会……」乔可南在男人连声谢意中挂了电话。他咬着笔,很多时候他会挺遗憾,为何当事人之间不能好好相谈……说白了,大概是无心吧。
沟通链。他脑中突然浮现这词汇,人与人之间其实是靠许多看不见的链子牵系住的,直到争执、漠视;断裂、生锈……再无可救。你无心、我绝情,对簿公堂刚刚好而已。
他叹息,抽出本子,在志明与春娇那篇上,再度加上这个花絮,他不是写小说,仅仅是零散的只字片语。他做这些记录,或许是希望哪天给陆洐之看看,让他承认自己对社会其实也有贡献。
毕竟他也是男人……不,是个人,就想证明自己,不分男女。
沟通、坦承、信任、恒等式。写完这句,乔可南收回笔记本,心想:总有一天吧。
嗯,总有一天。
#只有一点点
乔可南出柜第一天,林哲笙满脸焦躁地在办公间踱来踱去,其他两位男士均懒得理他。
他见不受关照,终于跳脚:「干!你喜欢男的,许商骞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他脑洞大开:「莫非你们……」
许商骞拿卷宗敲他头。「我结婚了。」
林哲笙:「幌子……」
许商骞这回不拿卷宗了,他额冒青筋,直接凹手指。「我怕我功夫生疏,咱们下楼切磋切磋?」他早年混过,后来是现在的妻子把他拉回正道,他爱她爱极,不容质疑。
林哲笙果真悚了。「我就讲讲……Joke,你跟陆律师,真的是那个啊?」
许商骞:「什么那个,请说人家是男……」男男朋友?谁夫谁妻?他也有点卡壳,最后选了一个中性字眼:「伴侣。」
乔可南见他们这副样子,心里松口气之余,又有点好笑。「对,我们在交往,也算是结婚了吧。」
林哲笙:「那你们谁上谁下?真的用屁眼?呜哇,那会不会很痛,长痔疮啊?奇怪,你看不出来是同志啊,一点都不娘。」
乔可南翻白眼,「你只差一点,就能把同志最不想被问的问题凑齐了。」
林哲笙:「什么?」
乔可南:「『你会不会爱上我?』」
林哲笙闻言跳起,「对耶!你会不会爱上我?不行啊,我喜欢大波妹,我不想你伤心啊……」
乔可南和许商骞:「……」
许商骞:「先不说别的,你认为你跟陆律师,Joke会选谁?」
林哲笙:「操,老子他妈也有车有房,长相……差了一点,只有一点点喔!身材也不坏吧?」他掀开衬衫,露出结实肌肉,统共六块。「你看。」
乔可南凉凉道:「他有八块,外加人鱼线,十八公分UP,总资产大概……」他敲了敲计算机,秀给林哲笙看。「这样,存款簿印章提款卡加黑卡统统放我这。」
林哲笙蔫了,他妈在陆洐之面前,哪个男人都是屁啊!
过三秒,他想开了。「Joke,我要谢谢你。」
「什么?」
林哲笙:「你收服了天下所有直男的公敌!加上你的条件……你们是天作之合!百年好合!祝你们一辈子幸福快乐不分手,哇哈哈哈~」
态度转真快……乔可南和许商骞一脸黑线,再度点点点。
一日,林哲笙忘了东西,回事务所发现灯还亮,原来是乔可南坐在位置上没走。
他们事务所空间小,没有个人隔间,最多只有一间会议室给和当事人面谈用,乔可南在讲电话,八成又是乔律师专线……这家伙,平素散漫,可不该马虎的地方,绝不马虎。
他很欣赏乔可南……当然,是男人对男人友情的欣赏,很单纯。
乔可南搁下电话,搔搔头,开始咬笔。
这是乔可南的习惯,他见过很多次。他像是吸吮,又用牙轻蹭,舌尖推抵彼端,略长的刘海垂下,半遮他一双潋眸,纤长睫毛在特别明亮的办公灯下,制造出一片迷蒙阴翳……
他「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林哲笙,男,三十X岁,万年单身征婚中,期望对象是个软糯小巧有D罩杯的可爱妹子,但在这一刻,他忽然对自己的「直」,有那么一点……动摇了。
那么一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喔!
#04 劫日
陆洐之是个很重视节日的人。
他一般不表现出来,但心思其实比针还细,逢年过节从来不忘打点,若遇旁人生日,定然给礼附带一声问候。他这人平日看来冷冷的,不好亲近,难得做出温情举动,格外能让人惊喜。
多数和他往来的人都很满意他这点,除了……
「唉,烦死了。」
「……」陆洐之从厨房倒咖啡回来,进房前隔着门板,便听见乔可南一声苦恼叹息。
他持着杯,在房门口觑见乔可南站在月历前,手指戳了戳那被标注起来的……某个情人节庆,又说了一次:「烦。」
陆洐之当下有点儿不愉了。
他没进房,转身往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发闷,情人哪点都好,唯独对节庆之事配合度低。前两年还肯安抚一下,后几年光是睇着月历就叹气,说:「咱们难道不能活得轻松一点吗?」
陆洐之明白恋人性子偏懒,工作还肯打起劲来对付,生活就完全是应付了──能多简单就多简单。陆洐之偶尔埋怨,早些年还会为此闹脾气,翻来覆去折腾人家,如今倒是很能迅速地看开。
有多快?大约一杯咖啡的时间。
他喝完咖啡,搁下杯子,杯缘印了点咖啡液,他用手揩去,令杯子外头看来无痕。
分明等会就要洗的。
他习惯了,习惯撑着面子,维持光鲜,逢年过节送最好的礼,追求毫无意义的表面细节。
成长在被爱环境里的人,心理才会足够强大,不过度被外界的意志指引、屈服,不在乎自己的脸貌模样,因为相信有人爱他。如此这般,陆洐之心甘情愿,愿意永远养护着青年,让他永远恣意、永远散懒、永远感受被爱。
他走往厨房,将杯子洗净,状若无事,回到房间。
七夕当天,陆洐之早早放了助理下班。
助理走前难得出言道:「陆律师,您也早点回去吧,或许有人在等您。」
陆洐之淡笑一声,没应,可终归没坐住,八点多就决意离开。他没跟青年约,也没闹气,两人过得平和,当作没节日存在。
不过月历上画了圈,电视网路都在讲,不至于真不晓得,就好好吃顿饭吧。
「叮」一声,电梯下达楼面,陆洐之才刚走出,准备掏出手机联系,不料竟见另一半正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椅上,身旁搁了一大束鲜红色玫瑰花。
陆洐之瞬间有些怔,青年发现他,站起身来,笑得阳光一般灿烂:「你总算肯下班了。」
玫瑰色泽艳丽,朵数不少,青年一身墨蓝西装,姿态挺拔,与花却毫无违和。
人俊花美,陆洐之望着,心里头却很刺,他面若寒霜,明显不甚愉快。「谁给你的?」
乔可南:「蛤?」
胆敢拿到他眼前晃……欠收拾了?「丢掉。」
陆洐之口吻冷酷,青年一听,黑亮的眸子瞪大,连嘴都张大,在呆若木鸡好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拾起花束一把朝男人怀里塞。「白痴,买给你的。」
「……」
乔可南哭笑不得地瞪他。「你不要我就扔了。」
陆洐之接了花束,他模样古怪地盯着那花,想从里头觉察出什么来。
过很久,他才不甚确定地问:「新品种?能吃的?」
乔可南简直想哭了,他从没如这刻感受自己如此地对不起世界。看他怎把冰雪聪明冷艳高贵的陆大律师活生生弄成二愣子,而且自己在他眼底究竟是什么形象,买束花都会被质疑。
还真不怪陆洐之,乔可南此生跟浪漫二字搭不上边,他或许会请陆洐之吃大餐,却绝对不可能买鲜花──不实际。何况两个男人不管谁拿花,都能酸掉一路人的牙,乔可南想自己在楼下两小时,根本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