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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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中年男人从被窝里略显笨拙地爬起,冬日的寒气从瘠薄的墙缝渗入,气势汹汹地向他涌来。他连忙裹紧了大衣,站起身来去开门。
“来了。”他拉长了声音,“又忘带什么啦?”
他的妻子晚饭后接了个电话,匆匆回了娘家,男人见左右无事,这才早早躺下,此刻听见敲门声,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忘性大的妻子又落了东西在家。
一开门,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门外站着一群身着红羊制服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这熟悉的场面让他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半年前的那个夜晚昨日重现。
只是当年这些人是来捉拿瘸腿阿义的,而今天,却听见他们冷冰冰地对自己说:“你就是吴勇?”
吴勇吓了一跳,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侥幸,连忙挤出满脸的笑,毕恭毕敬地对那一言不发的领队说道:“长官,是不是找错人了?”
“就是你。”领队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振振有词地道,“今年六月X日傍晚,街口的榕树下,在谈及正义的朱阳联盟武装新生力量和伟大的救世主红先生时,你曾使用了不当的措辞,确凿违反了第1874则条例……
吴勇万万没有料到,当时一句漫不经心的“你们年轻人啊……”会给他带来今天的无妄之灾。这指控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近来确有不少人因为这些不当的言论而获罪。
他耸动面部肌肉,竭力让那松弛呆滞的面孔显出几分急切,分辨道:“这,长官,我确实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但您可有见证人?”
“有。”那领队脱下帽子,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就是见证人。”
吴勇一阵心惊,此人正是早已搬走多时的青年阿风。
还记得,阿风离开的那天正是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而那个叫做小如的女孩没有和他一起。后来,吴勇听妻子说,那女孩犯了错误,将一名已经被审判了罪名的犯人私自释放,还不顾一切和他私奔。阿风将两人追捕归来,立下大功,得到了不少奖赏和青眼,这才不再租住在这条破旧的街道。
时隔半年,再见时,阿风的周身气度已非旧日可比。他全然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气,俨然演变成了一位狠辣威严的军官,一举一动都令人不由得心生怯意。
片刻,阿风见吴勇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这才敛下了积威深重的目光,继而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你很幸运,在你面前出现了一个赎罪的机会。”
“机会?”吴勇眼前一亮,就像是垂死之人听见了救命的信号。
只见阿风垂下手来,恭敬地侧立,让出身后的一条通道。
一个手执权杖、身着红色斗篷的男人从分开的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那人在吴勇跟前停住了脚步,优雅地脱下白色的面具。
小黑瑟瑟发抖地跪坐在角落,将耳朵贴在墙皮上,努力辨认着发生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的对话。
“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他在那里?”
小黑的的躯体刹那变得僵硬,伴随着难以自控的一丝痉挛。他的喉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听见他的邻居毫不犹豫地将他指认,“他就在隔壁。”
他感到一阵灭顶的恐惧,来自自深深处,来自这一扇大门之外。
脚步声由远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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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钺叔。”
乔可均轻唤了一声,意料之中得不到任何反应。
他正待伸手一探温钺的精神状况,从身后的阴影里突然扑出了一个黑影,势如风雷地向他袭来。
但乔可均也并非全无准备。只见他完美地错身闪避,倏而回过头,与那影子交换了一招险招。纵然赵明尽力掩去了自己藏身的声息,但他也从一开始便将警觉系数提到了最高。说时迟,那时快,乔可均长腿飞起,疾扫之下踢中了对方的软肋。赵明陡觉腰肋一麻,踉跄地倒退了数步。
两人都不敢冒险躁进,正在僵持不下之际,乔可均突然被身后一股无可名状的庞大力量压制住,阵阵奇异的麻痹从周身蔓延开来。
在他身后,温钺的躯体散发出缭绕的蓝色光晕,光束击碎在墙上,化作无数丝线缠绕乔可均的身躯,渐渐收紧,顿时让他无法动弹。
眼见逆转之势已在顷俄之间。
-
“我以为你会对他有感情。”乔可均微微一皱眉。
毕竟温白凡可是赵明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相处的情分不似作假,难以想象,赵明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将养子灭绝精神,只为了让一团古老的无名意识复生。
赵明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确凿的痛苦,但他很快就掩饰过去了,继而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对他的感情,可比你想象中的,深厚多了。”
温白凡天生拥有无惧损伤的躯体,但意志力却出奇薄弱,赵明就像一个苦心孤诣的熬鹰人,让他经历了一场打碎后重塑的漫长的成人仪式,才造就了他今时今日的模样。
在那深山隔绝的环境里,赵明为温白凡营造出充满血腥气味的恐怖气氛,犹如将他放置在一个被炙烤的密室,令他学会忍耐和诚服。而在他焦渴至极的关头,只为他提供能令人产生愤怒和怫郁的催化药水,将心灵之中原来的胆怯和懦弱清除一空,教他释放储存在血液之中的反击的力量,最终诱导他挣脱牢笼。
费尽心机,专注如斯,要说情爱最深刻的样子,也不过如是了。
赵明坚信人类是应当被超过的东西,而这个孩子理应成为最接近神明的存在,摒弃世俗的桎梏,超出善恶的观念以上,自私而自足。这样一个被异化了的温白凡,恰恰是赵明心中曾经最完美的造物。
在这种极端的控制欲之下,他对无法容忍这种完美的堕落,并将这种堕落视作不可谅解的背叛,恰似上帝无法原谅擅自拥有了善恶意识的亚当,将触犯原罪的他狠心逐出了伊甸园。
当年赵明对唐笑风痛下毒手,也未必没有这样一层的考虑:这个年轻人令一匹凶猛孤傲的狼堕落成了贪图欢乐的羊。而他,必定要扼杀除了自己以外,有能力对温白凡产生不可控的影响的人和事。
赵明在无法动弹的乔可均身前来回踱步,忽而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我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听话的人偶,既然他不听话,那我就不要也罢。白凡已经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与其让他对我恨之入骨,倒不如让他毁灭。”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幻境之中温白凡的自我意识将会得到彻底消解,就像一个被格式化的硬盘,在此之后,便可将Sauros的意识从已经封闭的温钺身上进行转移。
赵明摁下墙上的一方按钮,只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开关闭合的声响,一个幻真舱宛如漂浮在太空的宇宙飞船,自上而下缓缓降落。赵明长臂一伸,虚虚地托住那凌空的舱体,仿佛怀抱一个金贵的新生婴儿,小心翼翼地将它归置在地上。
天窗重又合上,地下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当然舍不得他。”赵明在半透明的舱体边上微微躬身,似是姿态哀伤地伏倒在一方水晶棺椁上,眼中却流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光芒,口中喃喃道,“但幸好,Ethan创造了一个无与伦比的世界。重返伊甸园,这个名字实在太美妙了。在那里,我可以重新制造一个听话又温驯的孩子,他绝对顺从,也十分……诱人。”
乔可均脸色骤变,空气里刹那产生了一丝剧烈的动荡,险些便能挣脱了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形束缚。
险些。
但那压制他的力量还是太过强大了,超越了乔可均的愤怒能够突破的体能极限。
乔可均用力闭了闭眼,缓缓吁出一口气。方才电光石火间的挣扎突袭尽管失败了,却也在他的脑海里翻绞着疼痛的震颤。
良久,他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我相信他能够凭借自己清醒过来。”
“没有人能比我更加了解这孩子,他不可能赢得这场游戏的。”赵明发出了一声感到无趣的嗤笑,“他就是这样一只愚蠢的猎物,为了脱离猎人的圈套自断爪牙,最终却因为失去生存能力,在野外丧生。就算身体素质再超越常人也好,但在他的心灵深处,那些我未能染指的部分,他依然是怯弱的。”
“不,他绝不是怯弱。”乔可均肃然看着他,“他只是拒绝变成野兽。”
温白凡强韧、健壮、迅捷,天生被赋予了动物一样敏锐无匹的知觉,但他却竭力收拢自己感官的触觉,不去过多地打扰世界的运行,为自己的异能划下界限。
克制是最了不起的力量。
“这就是你们最天真的地方。”赵明轻蔑地摇了摇头,“要知道,只有拥有与欲望相当的力量时,我们才有可能实现克制。当他因为无法驾驭力量而选择了主动放弃,反而会被天生的重重欲望吞噬。人心是很无望的,只有最为强悍而血腥的原始生命力,才能抵御宿命的虚无。”
第63章 九、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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