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阳光是轻盈的绿,盛夏的阳光是灼眼的黄,深秋的阳光是浓郁的金红,而冬日的阳光,像这个色彩单调的季节一样淡而薄,几近透明。
薄雾一样,轻浅而不均的淡色阳光浮动着,经由玻璃的乜斜,让人得见一些恍惚的,小而明亮,却几乎没有温度的太阳的影子。阳光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似乎也变得冰冷,但终究让人觉得温暖,尽管触手微凉,人们仍愿相信那金属的颜色,忘记金属若无烈火相催,原本冰冷,就像他们相信只要他们愿意伸出,就能握住彼此的手,彼此温暖一样。
秋天支离破碎的落叶被冻在积了水的凹陷里,像是被冻结的火焰,那些凝结着阳光的供养的深红嫩绿的叶子,在轰轰烈烈地燃烧了一整个夏天之后,在秋天——四季里的第二个春——开成了花,满树的满地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又一朵花。而现在,它们以阳光的另一种形式,安静地凝固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明明是浅浅的凹陷,一经阳光与硙硙积冰的润饰,微妙地深邃了起来,层层叠叠的枯槁的碎叶,掩映之间,让一洼积水深邃得不可思议,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通向地球的另一侧。那些冰冷却有着淡薄的温暖颜色的阳光,究竟是来自广远的天穹,还是这一片积冰深处,难以分辨。
当成城俯视着这浅浅积水时,总有一种莫名却强烈的想要纵身跃入的冲动。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正凝视着你。——尼采《善恶的彼岸》
冬是淡薄的季节,黑褐色的枯枝割裂的是淡得透明的天空,皑皑白雪覆盖的事褪去色彩的大地,模糊的,小而明亮的冬阳播下的是锐利却冰冷的眼光。冬的声音是寂静,冬的日程是冥思。
书上说,太阳燃尽自己的热量时,会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红的低温的星体。莫非冬日的太阳是将熄欲燃的时期,虽然是小的,淡金色的,却也一样的凉。
阳光,阳光已经远去,再没有阳光。
雪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呢。
成城希望世界末日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埋葬一切污秽不堪,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缓慢地冻结凝固在一个瞬间,成为一尊精致的雕塑。
成城无法分辨自己最爱哪一个季节,他也不会希求以寿命的某一部分,换取某一个季节的常驻,难以取舍,且没有必要。
他不愿四季如春,他愿穿行在四季更替之中,在寒冷的萧索的,眼球冰冷,头脑麻木而清醒的,万物蛰伏的沉寂的孟冬,期盼酲醉的昏昏沉沉的,潮湿的温暖的狂热的盛夏,在微凉的轻盈的,薄冰始解流水铮淙的清冽的思绪肆意纵横的初春,怀念深沉的浓郁的厚重醇和的忧伤的深情的温柔的,连尘埃都凝滞着提琴与诗与橘色阳光的深秋。
春暮夏初馥郁而微醺的蔷薇花香,一点一点坠在碧绿的枝蔓纵横的绿幕中,如同一片深绿湖面上凫着的白色水鸟,蝉翼般的花瓣又像是领口间若隐若现的一点白得透明的锁骨和脖颈,秋始夏余残留的一点狂热的余烬,弥漫着四溢的尘埃与丹桂香气,醇厚的空气缓慢地流动。
人是不懂得知足的,他们总在严寒时怀念温暖,在酷暑怀念早春,季节更替的落差,与人情变迁的落差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季节又不同于人情,季节是循环不休往复无终的周期,怀念与期待,也就不太分得清界线了。
他穿行在更迭的四季,寒暖相接,五色杂糅,在春日幻梦,在秋日沉吟,在夏日狂想,在冬日冥思。
他记得那些渐渐远去的欢笑,他记得那些温柔轻快的少年的低语,仿佛隔了一个时空一样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部分,依旧推荐搭配Karen的Casablanca食用,再没有比这首歌的曲调更符合我当时心境的了。
还有就是推荐Paul Simon和Garfunkel的the Sound of Silence,寂静之音,大概是初二最喜欢的英文歌,歌词美且深刻,但是因为不同时期的心境不同,最喜欢的歌一直在变动,所以也记不太清到底是不是那个时候最喜欢的了。一直很喜欢西蒙和加丰克尔的和声,梦境与幻觉一般的意境,斯卡布罗集市也更喜欢这两个人的版本,莎拉布莱曼的声音太空灵了,反而没有那一种游吟诗人一样娓娓道来,闲话一笔历史尘沙的沧桑感。士兵们为了一个早已忘却的理由而战。
前面引用过Gloomy Sunday的歌词,这首歌最先听到的是莎拉布莱曼的版本,确实太空灵,以致带了一点凄然的鬼气,不过也很符合这首歌的情境了,后来才听到比莉荷莉戴的版本,爵士又是另一种忧伤了,磁感而略带嘶哑,如同划伤了的旧唱片,
还有就是班得瑞的迷雾水珠了,听到这首乐曲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总是浮现,一片温暖阳光下,枯草金绿的原野上,一朵摇曳的红罂粟。
第9章 死季
然而一路前行,他穿梭去了偏离的轨迹,身边的情景如同在倒流的时光,他越往前走,离此时此地就越遥远。
不再有时间,不再有季节,不再有哭泣,不再有欢笑,不再有风雨,不再有阳光。
没有晨昏,没有时令,仿佛游离出了运转着的世界,被遗忘在时光的罅隙之中,岁月的进程之外。
大雪,灼痛视线的大雪,冷彻我心的大雪,隔绝交流的大雪,模糊了消弭了界限的大雪。
每一个季节都是适合死去的季节。
春天是一个适合死去的季节,像是幻觉的梦游时走出了现实的旅人,迷失在繁花丛中,繁华大群的蝴蝶震动着七彩的翼翅聚拢上来,将你团团包围,湮没,你毫不自知,毫无意识地欣然坠入长眠,纷纷扬扬的花瓣作你装裹,使你如迷醉于诱人而危险的香气而在花心中陷入无痛的沉睡的蝴蝶,那馥郁甜美至陈腐的香气与你腐坏的美妙气息融和一体,难舍难分,死亡成为生命的养料,新生的萌芽穿透你支离的躯体茁壮而生,向着新的死亡。
夏天是一个适合死去的季节,炎热,熔融,耀目到灼伤视线使人暴盲的惨白的街道,没有尽头,没有边界,没有任何地方可供停歇,合该像牲畜一样气喘吁吁地永不得停息地向前走去,直到高温蒸干身体中的水分,像牲畜一样轰然而又无声地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前面的路依然没有尽头,而你的路已经到此为止,你身后的路也随之被擦除,深绿的大树瞬息生长,参天蔽日,死于夏天的人的水分蒸腾,汇入流动的风,洗去了炎热,将青白的天空浸润得忧郁,湿润,微凉。大雨,无休止的没有尽头的大雨,仅仅是这一个子都潮润润的。铺天盖地的雨交织出全是缝隙而没有缝隙的水幕,天罗地网,如同一大片水凝滞在了空中,那么一定有很多人死去。此时雨幕中的人就好像成了大水中无水的鱼缸里的鱼,在大雨的容器中,五脏六腑都变得透明。冰冷,干涸,苍白的生命,时刻,至死都在渴望着盛夏色彩斑斓的大雨,在雨的容器中被记忆超度。雨的容器中盛放着往昔,落雨时容器被一件件击碎,记忆一发不可收拾地肆意流淌蔓延。
秋天是一个适合死去的季节,伴着深沉忧伤的提琴声,足下扬起芳香的尘土,走入深红的金黄的深褐的落叶铺就的墓穴,和所有的生命一起安详地迎来沉睡,提琴声沉郁,秋阳穿过昏黄的玻璃照在积尘的木地板上,女孩如同八音盒里的人偶一样一刻不停地翩翩起舞,肩胛翕动着,像是天鹅即将飞走,永不复还,阁楼里一线阳光中翩跹着尘埃,孩童在翻看着木箱里的旧时光。所有的一切都是记忆的容器。人们在不断地把自己变成记忆,永远在悔过,永远不改错,永远在怀念,永远不向前看。
冬天是一个适合死去的季节,落雪覆盖的木屋里壁炉里燃烧着的松枝的噼啪爆裂声与你再不相干,冰雪会将你埋葬,生错了时节而被冻死的青黄花叶是你的陪葬,死去的水是你的棺椁,凝滞而灵动的植物尸体与寒冷的气息作为香料,寒冷会让你的尸身不腐。而当来年冰雪消融时,人们会将你发现,安然静卧于层冰积雪,薄如蝉翼的剔透的冰晶纠缠着你的发丝与面庞,人们将惊异而敬畏,因为冰雪与寒冷已经在一个季节里度化去了你容颜中的凡俗与污秽,你看起来将会是那样的纯洁无暇,纯洁而冰冷。人们将在这个复苏的季节为你肃穆地哀伤,因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人们将用汁^液饱满的鲜花的花瓣,娇黄嫩绿的叶子,还有细细的枝条悼念你,覆盖在你的身躯上,就像是自然之国度的旗帜,如同一个从生命的战场上满载着死亡的荣誉归来的烈士,像那些人一样,享有另一种意义上的无上的荣耀。你是如此的美丽,而这美丽来自于适时地死去,寒冷将你的血液也净化了,空洞了的灵魂的容器也净化了,人们会因为你美丽的死亡而将你铭记,不痛不痒地占据一个角落,他们可能会忘记,但他们随时会想起,直到他们自己也在某一个季节中的某一天,被寒冷,酷热,薰风或是萧索夺去生命。
四季循环消长,从春的萌芽始生,到秋的轰轰烈烈,燃烧殆尽,尔后冬雪为春泥的效死者铸就涅槃之所在,在这个死亡一样淡薄而寂静的这府中,下一个轮回的生机,在四季的余烬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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