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奶奶在长凳上架了张竹床,再去把浸在井水里冻得冰冰凉的桃子和西瓜捞上来。缪畅和缪书茶捧着瓜果舒舒服服地坐在竹床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坠在深蓝色夜幕里的漫漫星河。乘完凉,两个人轮着洗澡。那时候乡下没有浴缸,用来洗澡的是一口大铁锅,学名就叫浴锅。看起来和烧饭的锅子没区别,下面灶门里烧柴火,锅子里放一块木板垫在锅底,防止烫着屁股。第一次用的时候,两个小孩都挺怕,总觉得自己一脚踩下去就要熟了。除了缪书茶有一次没踩住木板,脚底实实在在被烫了一下,后来两个人洗多了也就熟练了。
睡觉的时候兄弟俩并排躺在木板床上,这床不比家里的席梦思,硬硬的硌着骨头疼。乡下蚊子多,嗡嗡嗡在耳边飞来飞去闹个不停,扰得人睡不着。缪书茶在床上扭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最后小声地哼哼:“哥哥,好多蚊子啊。”缪畅起身把放在床尾的蒲扇拿过来,一下一下扑着给他赶蚊子,赶完继续给他扇风,缪书茶就在习习凉风中流着口水睡过去了。缪畅放下扇子望着水泥天花板,心里面乱乱的,这几天他在这里呆着,总觉得奶奶对他的态度与以前不同了。桃子会挑大个的给他,西瓜也选籽比较少的那片,这让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杨潭说了缪畅好多遍,不能老惯着弟弟,但是基本上没起到什么效果,缪畅对缪书茶就是有求必应。那天缪书茶跑去村口小卖部买酱油,回来就巴巴地望着他哥,说看见有人在吃烤红薯。缪畅自个儿琢磨了一下,又去隔壁人家问了具体怎么操作,傍晚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生起了火。先拿干草引了火星子,再燃起柴堆上去,捡了两条劲瘦湿水的老树枝把红薯穿在上面,放在火焰中心烤着。缪书茶一开始蹲在边上托腮看着,后来见缪畅举累了赶紧把树枝接过来,眼睛里亮晶晶的映着火光:“哥哥什么都会,好厉害啊!”烤熟以后,外面的皮焦焦的掉着渣,院子里都是勾人的甜味。缪畅忙着灭火呢,就听缪书茶叫了一声,是烫着手了。
最后是缪畅帮他剥了皮,小心地吹着气喂他吃完的。两个人香喷喷热乎乎地吃完了红薯,正巧到了晚饭时间,肚子里一点东西也装不下了。缪畅有点局促,怕奶奶怪他带弟弟乱吃东西不好好吃晚饭。结果奶奶只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隔壁胖婶说今天村委会门口的广场上有露天电影,你们俩要不要去看啊?”缪书茶听了这话立刻闹腾上了:“要去要去!”缪畅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缪书茶已经过来扯着他的衣角讨好地笑着:“去吧哥哥,我还没看过露天电影呢。”
两个人晃到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拖家带、扶老携幼聚了很多人。小孩子都捧着一馕大西瓜,大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咔咔磕着。兄弟俩没经验,空着手就来了。好不容易看到树下有个大伯,扛着一个高高的草把子,上面插满了糖葫芦。缪畅过去买了两串,递了一串给缪书茶。这种糖葫芦也是一直归在杨潭的不卫生食物名单里的,缪书茶看别人吃的时候早就馋死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尝一尝,开心的不行。山楂很大颗,外面均匀裹着一层的糖浆,咬开以后里面酸酸甜甜,特别好吃。电影还没开场,缪书茶就把一整串糖葫芦都吃完了,他噗地吐出最后一个山楂核,对缪畅说:“还想吃一串!”缪畅在人群里摸索半天找到一个空位置,把缪书茶塞进去坐下:“不许吃了,好好看电影。”
放的电影叫《霹雳贝贝》,讲的是一个生下来就带电的小男孩贝贝的故事。这是一部儿童科幻片,小孩们都很感兴趣,一个个目不转睛。缪书茶也看得很认真,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拉了一下一直站在边上的缪畅:“哥哥一起坐吧。”两个人挤在窄小的凳子上各支起半个屁股,缪畅发现缪书茶一直偷偷瞄着他手里那半根糖葫芦,只好叹了口气递过去:“你不会是为了吃这个才让我一起坐的吧?”缪书茶咬住一粒山楂顺着签子拽下来含进嘴里,含糊地否认道:“怎么会呢!我是看你站的太辛苦了!”
电影自然是好看的,但是放到结尾孩子们都有点犯困。片尾曲响起的时候,缪畅一偏头发现缪书茶已经靠着他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根光秃秃的糖葫芦签子。缪畅拍了一下他的脸:“小书醒醒,回家了。”缪书茶朦胧着一双眼睛半梦半醒的,在他肩上拱了一会儿。缪畅就知道他这是一时半会儿不肯起了,他把缪书茶手里的签子抽出来扔了,在凳子前面蹲下来把缪书茶背了起来。缪书茶很熟练地伸着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嘴边的糖浆黏哒哒地全都蹭到缪畅衣领上。缪畅站起来托着缪书茶的屁股往上送了送,然后抓住了他乱动的两条腿。
缪书茶的小腿上布满了蚊子咬的小肿块,像两根赤豆冰棍似的。缪书茶闭着眼睛伸手就去挠,被缪畅拦了下来。他把缪书茶放下,蹲在地上用指甲在那些小肿包上一个个都掐上了十字,然后才重新把人背起来往家走。缪书茶大概是梦见刚刚电影里的场景了,伏在他哥背上张牙舞爪地放电,一脚踹在缪畅的腰窝上。缪畅嘶嘶抽着气,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了一下,这才总算老实了。满天的星星压在头顶,像是伸手就能摘到。一到家门口,那只棕色的土狗就冲着他俩汪了半天,像是在欢迎他们回家一样。
暑假很快就接近尾声,转眼就到了他们要回去上学的时候。最后一天奶奶把他们送去车站,给了一些鸡蛋和小菜。鸡蛋是装在空的金龙鱼油桶里的,为了防止撞破;小菜有腌萝卜条、酸豆角烧肉和嫩姜片,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两个人提着东西和奶奶道别后上车了。缪畅望着窗外奶奶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面泛着甜和暖,他总觉得这段时间奶奶对他的态度与以前不同了。
路边的老太太看着载着两个孙子的中巴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尽头。她又想起过年去城里那次,儿媳妇拿着大儿子的语文作业本给她看。那是一道填空题,温柔的(),括弧里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奶奶。杨潭笑道:“还以为畅畅会填妈妈,填的是奶奶呢,我都要吃醋了。”
自己的心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松动的。
第5章
一中和实小在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缪畅变成一名光荣的初中生了,缪书茶还苦苦在小学五年级煎熬。现在每天家里起得最早的是缪海波,天还没亮就洗漱完去店里张罗了。缪书茶还是跟着杨潭去学校,缪畅在小区门口坐21路公交四站路就到善北一中。没有缪畅的小学生涯变得万般无聊、毫无生趣,缪书茶天天掰着指头数那遥遥无期的毕业日,司楠就是这个时候转学过来的。司楠家住在缪家对门,照理本来就该在实验小学读书,但是他爸爸上班的方向在另一头,为了方便接送而选了别的学校。这学期他爸爸调岗到了家附近,就把司楠转学过来了,托人想办法安排在了缪书茶一个班里。
司楠被班主任带进教室的第一天,缪书茶就惊叫了一声:“勺子你怎么在这儿!”再结合司楠的自我介绍,这个十分形象的外号很快就被全班同学牢牢记在了心里。班主任看他们俩认识,很贴心地把司楠安排坐在缪书茶旁边,希望新同学能更快融入这个班集体。两个人做了一个多月同桌,缪书茶琢磨出问题了,他还以为司楠成绩不好呢,可是这明明好得很啊,其中考试直接赶在他后面得了个第二名。司楠在收拾桌面,缪书茶撑着脑袋望着他:“勺子,你一直在演戏呢?”司楠把卷子叠好摞在一起放到桌兜里:“什么啊?”缪书茶弯着指节叩了叩桌子:“那些题你都会做吧,干嘛还隔三差五来我家找我哥?”司楠眼神闪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说起来好久没见畅哥了,你们暑假都没在家。”
说来“畅哥”这个称呼还是缪书茶定下的。当年他们一群奶娃天天跟在缪畅后头喊哥哥,缪书茶气得一屁股坐在小区的中央花坛里,扯着嗓门哭得声嘶力竭,把各方家长都惊动了,聚到楼下询问事情经过。连缪畅都不知道他怎么了,更别说其他人了。一群大人小孩围着缪书茶,又是哄又是骗,好不容易让他止住哭声,问他为什么哭。缪书茶呜呜咽咽上气不接下气,呼吸还没理顺:“他们……要……抢我……哥哥!”大人们都被他逗乐了,杨潭觉得很不好意思,对各位家长抱歉地笑了笑,拉着小儿子开始讲道理。最后缪书茶不情不愿地松了口,但是不许他们直接叫缪畅哥哥,只有他自己能这么叫,其他人得喊畅哥。
说到暑假,缪书茶倒真是有很多话想说,立刻神采飞扬地跟司楠聊起暑期在乡下的经历:怎么踩在湿哒哒的田地里插秧,怎么看三只土狗在村口打架,怎么在家门口仰头就能看到星空,怎么在井水里冰桃子西瓜,怎么在一个像煮饭锅子一样的大铁锅里洗澡,怎么自己生火烤红薯,怎么看的露天电影最后怎么被他哥一路背回家。
司楠也是城里长大的孩子,没在农村生活过,听他说的这些觉得又新奇又有趣。缪书茶每说三句话就必有一句把他哥带出场,一百分的好也能吹出两百分来。于是在听到缪畅拿枯草柴木生火、用树枝串了红薯的时候,司楠眼里的艳羡更深了:“畅哥好厉害。”缪书茶听了这话,心里头有些别扭,又开心又不爽。好在这时候响起的上课铃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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