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丞也回不来了。
人死如灯灭,多么残酷的五个字啊。
殷厉定了定神,眼底再次覆盖上纹丝不动的冰霜,那一瞬间的动摇仿佛不过幻觉。
他沉沉地走到少年面前,看了他许久,随后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殷丞突遭剧痛,整个胃几乎都痉挛了,人还未睁眼先剧烈干呕起来,随即又引发了咳嗽,整个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殷厉冷冷看着他,见他手指抠在地上,努力恢复呼吸,那模样像极了殷丞的尸体——烧焦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十指抠在地上,侧着头张着嘴,似乎想呼喊,或者想呼吸,却如鱼离开了水,没有半点办法。
殷厉闭了闭眼,抬起一根椅子坐下,沉默地点了根烟,狠狠地抽起来。
该死!
该死!!
他不能对白家的任何人生出侧影之心,绝对不能!他要为殷丞报仇,他要他们一家生不如死!
待殷丞好不容易停了咳嗽,满身都已是汗水,衣服也被湿透。
发丝黏在脸颊,他脆弱地似乎一捏就要碎了的瓷娃娃。
是大哥……
殷丞虚弱地看着椅子上背光而坐的人,大哥心情很糟糕,哪怕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也知道。
说来也是笑话,自己在大哥身边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如今大哥教训旁人的手段要一一落在自己身上,委屈的同时,他还深深地感到害怕。
“啊……”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声音依然嘶哑得不像话。
可这一声却又勾起了殷厉对殷丞的回忆,不会说话的殷丞,每回想叫他的时候,“大哥”的大字都会发出“啊”的音。
殷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一瞬间居然生出奇怪的冲动:干脆拔掉这小子的舌头,打断他的腿,让他代替殷丞活下去。
一瞬的癫狂涌动在殷厉的眼底,殷丞看不清他的模样,却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殷厉蹲下身,手指意味深长地从少年面上抚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殷丞狠狠揪起了一颗心。
当年娘亲去世,大哥也是这幅模样。
那时候还有自己陪在他身旁,现在还有谁陪着他?
殷丞这一刻竟是同殷厉心有灵犀,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哪怕知道结果绝对是自己遭受折磨,但……
殷丞吃力地爬起来,对殷厉打了一串手语。
殷厉愣了愣,随即冷笑起来:“就凭你,也有资格代替我的阿丞?”
殷丞没回答。
殷厉又看了他一会儿,叼着烟站起来:“我没听说过白音是个哑巴。”
殷丞依然没回答。
殷厉抽完一根烟,也没再跟白音说话,径直推门离开了。
门锁从外头被锁上,徐老三的声音道:“城主,这家伙怎么处置?要我说,先砍他一只手送给白熊飞!让他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殷厉眼角眉梢一片冷冰:“白音在白熊飞眼里什么都不是,否则他就不会在外头立别院。”
“那……”
“先留着。”
“是。”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6章 第六章 机会
殷厉审问了沐氏,沐氏除了道出陈家和白家的约定之外,还说了白家在这件事上的打算。
“哦?他还没放弃吞并凤凰城的打算吗?”殷厉坐在背光处,冷漠地勾起嘴角,“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呢?”
“白熊飞没打算让我母子好好活着,否则我也不可能出逃。”沐氏衣服破了,头发也乱了,一脸狼狈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难道白熊飞还会感恩我们母子吗?他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殷厉没答话,手指扣在手臂上,轻轻敲了敲:“那个人好歹也是白音的父亲。”
“白音没有他会活得更好。”沐氏狠狠道。
殷厉讥讽地勾了下嘴角,站起身朝外走去,沐氏在他身后喊道:“我可以帮你,北门的张大贵,你去找这个人,他会帮你暂时拖住守军!”
“不需要。”殷厉头也不回,“我可没打算接受白家人的好意。”
沐氏惨叫:“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们跟白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殷厉命人锁门,迈步朝院门外走去,他脑子转得飞快,对身边的心腹下命令道,“白熊飞想吃的不止凤凰城,派人给大总统传个信,我们先撤。”
“什么?!”徐老三大吃一惊,“就这么走了?小少爷的仇……”
“仇当然要报。”殷厉道,“咱们手里不是还有白熊飞两个儿子吗?一人砍一只手送过去。”
徐老三蹙眉:“城主的意思是?”
“慢慢折磨他,”殷厉冷笑,“我不仅要让他绝望,还要让他崩溃之后舍不得去死,最后让他生不如死。”
殷厉打算慢慢折磨白家,不过不妨碍先拿白家两个儿子消消气。
如果一次性打击了白家,之后的日子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留着白家,一点点折磨,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精神支撑。
说来也是笑话,他堂堂殷家长子,凤凰城城主,其下掌管五座城池,居然沦落到必须靠仇恨渡过下半辈子,为了不至于失去目标导致精神崩溃,还不能立刻手刃仇人。
总归陈家的家门已被屠尽,也算给阿丞报了半个仇。
他站在门口点了只烟,看着青烟慢慢升腾,苦笑一下:阿丞,大哥难得任性一次,就原谅大哥这回吧。
当天深夜,白岩城城主府内响起凄厉惨叫。
白熊飞双目发红,捧着儿子的断手崩溃吼道:“殷厉!我白某人跟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一行人带上两个质子,还有沐氏、白音和陈家家主,很快从早就准备好的地道离开了城内,翌日还未天明,城外守军终于赶到,却发现殷厉等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白熊飞从城主府冲出来,根本看也未看被鲜血染红的陈家,直接下令集结三城军队,正式向凤凰城开战。
白岩城和凤凰城俱是风雨欲来,从几人说话里大致明白殷厉所为后,殷丞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
殷厉也不知是何想法,居然同少年坐同一辆马车,一路上二人无话可说,殷厉闭眼休息,半点不惧白音会暴起报复。
一直到下午,殷厉才睁开眼,发现白音依然坐得端正,脸色凝重。
阿丞也总是这样。
殷厉想:只要自己做了危险的事,阿丞总是比自己更紧张。全身肌肉都会绷紧,眉头皱着,很认真地思考着对策。
殷厉开口:“在想怎么逃出去?”
殷丞摇摇头,比了几个手势。
殷厉挑眉:“你父亲就要派军队来救你了,不高兴吗?”
殷丞叹气,继续比划。
——白熊飞要救也是救那两个,我却是无关紧要的。
殷厉看着他:“那是怕军队来了之后,将你同我们一起斩杀了?”
殷丞摇摇头。
——殷大哥这样做,必然是有原因的,我相信您早就有了完全的计划。
殷厉冷冷挑眉:“谁是你大哥?”
殷丞顿时有些窘迫。
殷厉讥讽道:“不要以为攀个关系,我就不会杀你。”
殷丞微微僵硬地比划。
——至少现在不会。
“哦?为何?”
——如果要杀,你在城内就下手了,不会费心带我们出城,多此一举。
“呵,你小子倒还不笨。”
殷丞看着殷厉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地难过,好半响他才艰难地比划——请节哀。
殷厉目光瞬间凌厉起来,眼神几欲杀人。他一把拉过殷丞衣领,将人禁锢在怀里,用力捏住对方下颚,凶狠道:“你们白家没有任何资格提起他,懂了吗?”
殷丞感觉自己下颚几乎要碎了,痛得频频吸气,想躲开却毫无办法,只得红着眼眶点头。
殷丞示弱的目光,脆弱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刺激了殷厉。他总觉得少年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并不是真心畏惧自己,那目光很复杂,莫明地让殷厉觉得,对方似乎早就看透了自己。
殷厉暴怒地将人压到车板上,一把撕开了对方的衣襟:“我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殷厉残忍地笑起来:“折磨你,取悦我……既然你这么同情我,不如同情到底吧?”
马车轻微地晃动起来,不时有粗重的喘息和吃痛的闷哼响起,赶车的人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并未有半分迟疑。
后面的马车和跟随马车的人都离得有一定距离,并没有太多注意。
喘息声渐重,马车晃动弧度变大,后面的人看出一些问题来,联系殷厉平日爱好,冷冷勾起嘴角,非但不认为此举不妥,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白家处心积虑,谋害了他们的小少爷,无论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咎由自取,半点不会引来同情。
甚至有人好心情地去后面的马车告诉被绑缚其中的沐氏。
“你养了个好儿子。”来人恶劣地笑着,“城主应该很满意他。”
沐氏愣了愣,一开始还未明白对方指得是什么,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里的戏谑、暧昧、讥嘲,她猛地反应过来,顿时眼泪扑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