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听有戏,立刻应是,又道:“那夫人您……”
沐氏拽紧了拳头,十指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半响才道:“我会想办法。”
男人得了她的承诺,立刻返身往城主府赶去,半点不敢耽搁。
男人从他爷爷那辈起就为白家做事,他们一家深受白家信任,撇开信任不提,他的一家老小都还住在城主府中,他若独自逃亡,就算白家事后逃脱一劫,自家亲人也不可能善终;若是逃不过这一劫,自己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前后都是个死字,他只能卯足了劲竭尽所能拼上一把。
男人走后,从他们的字言片语中殷丞总算理清了事情经过。
殷厉怀疑白家害死了自己,所以上门寻仇,而照女人所言,真正的幕后真凶恐怕另有其人,陈家?
殷丞想了想,白岩城中的豪强不止一家,姓陈的也不止一户,不知对方说得到底是谁。
至于白家……
听女人意思,也算不上太过清白,起码也是有点连带责任的。
殷丞皱眉,大哥的脾气和手段他是清楚的,别说白岩城外驻守的军队不过五百,就算满打满算一千人,也不是发起火来的大哥的对手。
大哥此次出门只带了护卫加心腹,算上自己一共十一人,这些心腹和护卫可都是精英,是跟着大哥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满身都是煞气。
虽说看上去不敌城外五百守军,但他们的目地若只是杀尽白家人,那等守军集合赶到,大哥早就砍瓜切菜的将事情搞定,离开白岩城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守军堵上,就算全城戒严,大哥也有的是办法全身而退,根本不用担心。
或许白熊飞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格外紧张,不惜派人回头来找沐氏想办法。
殷丞看了女人一眼,心说:看来能攀上白熊飞这根枝,又在对方正室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平安活了这么久还把儿子养大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笔墨此时被端进屋中,女人一改冷漠的面庞,温柔地将纸笔递给殷丞。
殷丞想了想,原本的问题他已经搞清楚了,不用再问,眼下……
他顿了顿,提笔快速写起来。
女人微微惊讶,看了殷丞的字一会儿,颇为茫然:“吾儿何时练了一手瘦金?”
殷丞字迹清秀纤细,但笔锋潇洒凌厉,隐隐又从瘦金里脱颖而出,自带一种风格,让人忍不住惊讶这是出自一位十七岁少年之手。
殷丞僵硬了一下,仰头冲女人笑了笑,并未回答。
女人很快被他写得话吸引过去,暂时倒也无心追究此事。
“白家之事如何决断?”女人抬眼看了殷丞一眼,眼中满是复杂,“……吾儿,若是你不想救那一家,我们便收拾包袱离开白岩城,有多远走多远。娘听你的。”
殷丞摇头,又飞快落笔。
女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娘……不可……意气用事,殷厉手段……非常人……能比,他下定决心……我母子……二人……翻过天去……都会被他……抓出来。”
殷丞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下笔着急,笔锋微微有些散乱,因心焦之过,又渐有胸闷气喘之兆,忙停笔闭了闭眼,缓过一口气来。
女人忙坐在床沿边,伸手轻轻抚他胸口:“不要着急,我已让你父将陈家丢出去,总能拖到守军进城的。”
殷丞深吸口气,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叹气,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瞒着儿子,否则真出了事,儿子若是不知事情轻重,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她言简意赅地道:“此事还得从月前你父剿匪回来时说起……”
第4章 第四章 拦截
天下分南北,南方总统姓乔,字浩生,勉为其难说是意指“天下有好生之德”,于是大举笼络民心,轻傜薄赋,愿开荒者免三年税收,亲自组织军队剿匪,又同边境大开集市,来往商人络绎不绝,五年时间下来还真有了一片大好河山的雏形,临近南地边界的北人也一个个心动不已,曾有一整个村落举村搬迁,逃去了南地的例子。
而北地总统姓张,字成仁,众人戏称“不成功便成仁”,张总统贪婪残暴,野心勃勃,杀伐果决,自言信奉法家,乱世不该以仁德治世,于是好屯兵、打仗、劫掠,好别人臣服于他,敬仰于他,于是北地常昧着良心对其歌功颂德,心中敢怒不敢言。
白熊飞便是北地白岩城城主,跟张总统有八竿子搭不上的“远亲”关系,其自视甚高,却也懂得拉帮结派,以白岩城为中心,其下还有三城,皆同白熊飞有拜把子的同盟关系。
而再往北部,便是殷家地盘,其下有五座城池,皆同殷家有利益往来。
殷家同白家一样,效命于张总统,却又各自为政,私下屯兵养将,在此基础上,钱粮对其两家都非常重要。
张总统需要兵力财力,殷家历代又善战,祖上还曾出过镇北将军,因此张总统对其屯养私兵之事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到了殷厉接下继承人的担子之后,白熊飞将注意打到了殷家脑袋上,认为其年纪尚轻,不懂世故,于是以联姻为由,想拉拢殷家,待时机成熟,再吞下凤凰城扩张地盘。
结果殷厉为人冷漠狡诈,心思极深,联姻之事自然没戏,甚至白家因此同殷家结了怨,自此再无往来。
两年前,北边境大乱,有马匪联合关外敌人大举进犯北地,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张总统震怒之下派兵剿匪,凤凰城、白岩城这些老世家自然奉命前往,除私兵外还有张总统调派的五万大军,风风火火朝边境奔袭而去。
这场仗最后大获全胜,马匪头头以里通外国的罪名诛三代,整个庞大的马匪组织也就此覆灭。
在清理战场时,几家带头人发现这马匪家中藏有宝贝,光是武器就有许多,还有大炮、大口径机关枪等,还有不少珠宝金银。
除了一部分战利品送至总统府,其余部分按规矩,犒劳几家豪强、世家,可在“分赃”这件事上,几家人却出现了分歧。
几家为这些东西争了一年之久,殷家当然也不例外,没道理出了人出了财出了粮出了力却得不到半分好处吧?总统虽调派了人手帮忙,但大部分的钱粮甚至一些私用武器,都是出自各个豪强、世家中。
殷厉一步不让,白熊飞却暗地里动起了歪脑筋,他暗自联合了其他几大家族,许下各种好处,甚至是要瓜分凤凰城,以此与几大家族同盟,然后一起针对殷厉惹出了不小的祸事。
殷丞也在那段时间里,差点遭到暗杀。
联系种种,殷厉自然察觉了凤凰城及另五座城池被出卖了,加上殷丞差点出事,殷厉派人直接砍了出手之人,将其尸骨挂在凤凰城门上,让乌鸦与鹰啄食,再暗地里扶植该家族的旁支,取代本家地位,甚至协助有野心的旁支暗杀本家继承人及正室夫人。
只用了三个月时间,本家便彻底崩溃,不得不从旁支过继子孙,填充本家血脉,让旁支渐有崛起取代的倾向。
见识了殷丞狠辣果决手段,其他几家人在综合考量下坦白了白家阴谋,并坚定地站回了殷家旗下,殷厉收拾完后院,这才前往白岩城找白熊飞开诚布公一谈,顺便秋后算账。
然而才刚到白岩城的第一个晚上,殷丞就出事了。
联系之前种种,殷家又在白家地盘上,若说白家胆大包天,有恃无恐,也并非说不通。
白家城主府私兵一百,城外扎营五百,其下三城军队一共一万五千人,并非小数目。可要短时间内全部集结,并非易事,而且突然大动作调动军队,也会引起总统注意。
若争武器钱粮的事被上头知道,白家没有好果子吃。
女人言简意赅将事情说完,又告诉殷丞:“白家这次是遭了小人算计,但很难说白熊飞事先并不知情。不……他不知情的可能性太小了,他是白岩城主,事无大小,必逃不过他的眼睛。殷丞会如此轻易送命,殷厉又刚好在当天出门不在殷丞身边,绝无巧合。”
殷丞明白了,也就是说,就算白家并非主犯,最少也是个从犯。
他是想借刀杀人,却低估了殷厉的本事,以为殷厉不敢在白岩城对他如何,等殷厉回了凤凰城,再想算账就迟了。
无论是证据也好,证人也好,还是其他线索,都早已被销毁,白家死不认账就行了。
殷丞眸光微沉,咬牙想:白熊飞妄为枭雄,还说什么跟随总统信奉法家?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女人摸了摸儿子的脸:“吾儿,白家人无情无义,白熊飞对我们母子也不过得过且过,现如今他需要我想办法,才发下那番誓言,你且看吧,待我将事情拖过一时,令他缓过气来,未必愿意迎我们母子入门。就算入了门,不定会在姜氏手下被折磨成什么样!到时候我们也指望不上他!”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女人冷静下来,反后悔起方才为白熊飞出的主意了。
“不行,”她起身,眯了眯眼,“来人!收拾东西,去外面租两辆马车,送小少爷上车,我们马上离开白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