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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催眠 (celiacici)


  这反应太过稀松平常,令谢锦天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有的是时间刺探,又为何偏要在此时操之过急?
  午休的时候,易杨躺在治疗椅上小憩片刻,谢锦天便趁机与樊逸舟通了个电话。
  “没什么异样,以后就固定在一周一次。”
  “打算怎么做?”作为同谋的樊逸舟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还是和上次一样,你‘麻醉’,我‘手术’。”谢锦天话锋一转,“要彻底抹去记忆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移花接木。”
  对面,樊逸舟并没有说话,他吐出一口烟,静静听着。
  “把他关键记忆里的我都替换成你,如果阻抗强烈,就干脆封存这段,弃车保帅。”谢锦天胸有成竹地解释着他的计划,“他不会记得这个过程,我保证。”
  这里面存在的风险,双方都很清楚,但谁也没有提及半句。
  直到被烫到了手,樊逸舟才如梦初醒般短促地笑了一声,“好,请我来喝你喜酒,我会送份厚礼。”
  谢锦天按下了挂断键,顿时觉得心中舒畅不少。
  他推开窗,盛夏潮湿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栀子花的清香,沁人心脾。谢锦天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进兜里,刚往回走了几步,,铃声却又响了起来。谢锦天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回窗边,按下了通话键。
  “什么事?”语调中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没什么,你好些日子不回来了,昨天你阿姨送来捆甘蔗,我一个人也吃不掉……”
  “今天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手机被从右耳换到了左耳,似乎一只耳朵听久了,便胀得难受,“你自己吃吧!又不是放不起的东西。”
  对面直接忽略后半句,只道:“你们单位那么忙?别累坏了身子!不行就换一份工作,妈有退休金,也不用你养……”
  彼端的母亲已开始语无伦次,谢锦天明白她的意思,那不过是最寻常的母亲对于儿子的关心,可多年来的纠缠与对峙,已经造成了无法逾越的沟壑,唯一牵制着他的,不过是血脉罢了。所以他宁愿贷款买了远离母亲的两居室,也不愿再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延续童年的不幸。
  人在溺水的时候,都会不顾一切地抱住离自己最近的浮木。在整个家庭分崩离析后,他的母亲,便将所有的绝望和希望都压在了年幼的谢锦天身上。谢锦天被她当做救命稻草拽在手里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以暂时地远走高飞,又怎会愿意再重蹈覆辙?
  他的心从成熟到苍老,只用了短短一个夏天,随后,便是冗长的冬夜。
  易杨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地望着窗外始终不见沉寂的暮色。
  易杨已经很久没有搭谢锦天的车了,说是新开的班车线路直达家门口,不用麻烦谢锦天绕路,但此刻谢锦天才意识到,易杨恐怕是不想让他察觉他与樊逸舟的往来。
  精神科医生出身的樊逸舟的催眠技术算不得高明,但却是濒临崩溃的易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说到底,易杨也不过是在利用樊逸舟对他的渴求,催眠和吸毒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瘾君子罢了,不值得同情。
  谢锦天冷冷地瞥一眼车窗里映照出的那张沉静的脸面,将窗关小了些:“冷吗?”
  谢锦天向来是讨厌闷热的,所以总会忘记易杨的单薄。而此时,有些反常的体贴,让扭过头来的易杨露出些许迷惑。
  谢锦天被这样审视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打开收音机听整点播报的天气:“什么时候再一起去苏州?”
  两人在大学里,都修过关于园林的选修课,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一同做园林主题的建筑模型,拙政园、留园、狮子林的不少亭廊、水榭,他们一起去过,随后都按着比例复刻过,那些模型至今还陈列在易杨的家中。
  可自从有了夏雪,谢锦天便不再约易杨同往了。如今提起,不过是为了缓解暂时的尴尬,倒不是他真心想故地重游。而易杨似乎也知道他的心思,默契地“嗯”了声,便再没有下文。
  谢锦天忽然想起来他们年少时每次旅行前约见的那个褪了色的八角亭,那亭柱上面用修正液划满了某某我爱你,某某喜欢某某的字样。
  他每次背着包如约而至,都见到易杨安静地坐在亭子里,望着那每一年水位都在下降的死气沉沉的池子。易杨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那才是新年的伊始。
  可是易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表现得越来越疏离的?
  谢锦天想不起来,也懒得去想。
  这般沉默着到达了目的地,已是晚饭时间,不少店主都端着个碗看店,不怎么愿意招揽生意。谢锦天问了几家,都只有小得可怜的兔子,谢锦天没有饲养宠物的经验,怕养不活,一时间有些犹豫。
  在一家卖垂耳兔的店前正向老板打听饲养的注意事项,就听了一声“咪呜”。谢锦天回过头来,恰巧见着易杨正蹲下身子,在逗弄一只小黑猫。那小猫被易杨挠得舒服,翻了肚皮给他,谢锦天这才看清,他的下巴、肚皮和四只爪子都是雪白的。
  “黑猫警长?你看它像不像黑猫警长?”谢锦天一下子便忆起了曾经和易杨一起反反复复看的那只有五集的动画。
  易杨没有回答,但他的双眼却如夜空中的星辰,透出久违的熠熠,那喜爱之情,是溢于言表的。
  “老板,这谁家的?”谢锦天俯身逗弄起小家伙来,仔细看了看,是只小公猫。
  老板抱着胳膊不屑一顾道:“没人要的,整天在这里讨吃的。”
  谢锦天一听,忽然就有了主意。他问老板要了个纸盒,将小猫装在里面,和易杨回到了车里。
  一路上,小家伙都瑟缩地叫个不停,时不时挣扎着把脑袋戳出来,左右四顾。谢锦天瞥了眼不停安抚着小家伙的易杨,知道他喜欢,可他偏偏就不想让他如愿。
  “你说,我找根银链子挂戒指怎样?”他毫不客气地在话语里流露出想将这小猫送给夏雪的意思。
  果不其然,抚摸着小猫的易杨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他垂眼半晌,方轻声道:“红线更好些,我那儿有。”
  红线象征着姻缘,听易杨这么一说,谢锦天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在宠物超市买了些宠物用品后,他便驱车到了易杨家。
  两人将猫厕所、猫砂、猫粮一同搬到了易杨封闭式的阳台上,说好这段时间曾经养过猫的易杨先替谢锦天养着,等求婚那天再把训练好的小家伙带过去。
  易杨给谢锦天倒了杯茶,就进了卧房。谢锦天心猿意马地逗了会儿猫,才见易杨出来。易杨手里拿着个看起来有些年数的薄荷糖圆铁盒,递到谢锦天跟前。
  谢锦天只觉得轰然一声,记忆如倾盆大雨,令他措手不及。
  那一年盛夏,他砰砰砰地敲着易杨家反锁的铁栅栏,随后把这根红线绕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盘好,放进糖盒里,从栅栏缝隙里递给易杨时说:“我阿姨庙里求来的,说给谁拴上,谁就是你的,一辈子都跑不了!”
  易杨接过了,笑容甜得像茸茸的水蜜桃。那香气,蔓延了一整个沉闷的夏。


第4章 求婚
  小时候总爱说一辈子,好像那是多么近在咫尺的事,可如今方明白,十年,就足以将根深蒂固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易杨的手还固执地举在跟前,那刺眼的红,仿佛他被谢锦天暗中那一刀划开的口子。谢锦天很想幸灾乐祸地揣摩此刻易杨的心思,可那一道红,太过显眼,令他不知为何,有种做贼心虚的狼狈。以至于还没有享受这报复的过程,便已缴械般夺过了糖盒。
  他这有些粗暴的动作,令易杨眉间现出一道浅淡的褶皱,好似这红线的另一头是拴在他的指尖,多年来,已经扎根进了肉里。
  “真没想到,你还留着。”谢锦天尽量在自己的表情里掺杂些怀念的成分,可那神情的底色,却是难以掩饰的不屑。
  他将那糖盒揣进裤子口袋便起身告别,临走前还不忘拍着易杨的背语重心长道,“你也加把劲,我盼着好事成双。”
  说完,谢锦天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周后的傍晚,市中心文青们最爱光顾的小资情调的饭店里,都是被谢锦天请来的亲朋好友,大家假装店里的客人,谈笑风生地等待着女主角的道来。
  西装革履的谢锦天丝毫没有临场的紧张感,他有的只是按耐不住的兴奋。这并不紧紧是一次胜券在握的求婚,他将要借此组建一个家庭,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尽责的父亲,像他自己预言的那样。他终于可以脱胎换骨,将那破碎的原生家庭的残骸,丢弃在岁月的沟壑里,唾弃过往的屈辱。
  这么想着,等待的时光便都化为留声机里老唱片的怀旧曲调,黑白的、温情的、厚重的。
  终于,他理想中的妻子,踏着火红的高跟鞋踏入他的视野。随着那轻快而自信的步伐,整个厅堂仿佛都成了她的舞台,点石成金,她拥有这样不负众望的魔力。
  今天是相恋两周年纪念日,一席玫瑰色的剪裁别致的长裙,衬出她婀娜的身材,这也是她与谢锦天初遇时穿着的颜色。她翩然而过,却停留在他的枝头,笑望着他道:“我听说,爱情也是一种类催眠状态。只是不知,这几年,究竟是你催眠了我,还是我催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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