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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催眠 (celiacici)


  这话是问的樊逸舟,却是说给易杨听的。易杨正关了抽油烟机端着汤出来,听了这一句,手便颤了颤。谢锦天还没反应过来,樊逸舟已经“蹭”地站起身到了易杨跟前,接过汤锅往桌上搁,抓着他就进了厨房。
  “瞧你!”樊逸舟心疼地用冷水冲着易杨被烫了的手。
  易杨被樊逸舟抓着,面红耳赤,想抽回手,却发现被握得更紧。他抬起头,看到低垂着眼的樊逸舟那紧抿的唇,便不再挣扎了。
  樊逸舟总是在第一时间里,毫不犹豫地为他奔波、疗伤,即便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可这种被重视,被呵护的感觉,是成年后的谢锦天很少给他的。他在谢锦天家里做了那么多次饭,谢锦天却从没注意过他烫伤的红肿和被刀划开的口子。他曾以为,那是因为他自己从没提及过,而谢锦天又是不拘小节的个性,直到他看到谢锦天对夏雪的无微不至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不上心、不在乎。
  他再也骗不了他自己了。


第7章 一厢情愿
  易杨是很反感别人的触碰的,只有谢锦天是个例外,从前他并不觉得这青梅竹马的优势有多么值得骄傲,可此刻,当发现这个属于他的特权早已被樊逸舟所取代时,这一认知,竟比亲眼见到易杨和樊逸舟拥吻还要令他无法接受。
  谢锦天无从分析,这种没来由的焦躁究竟是因为占有欲还是挫败感,成年以后,他很少像现在这样,被情绪占据了主导,只眼睁睁看着樊逸舟匆忙到房里翻找出烫伤药,捧了易杨的手给他抹上。
  这是要多金贵?
  谢锦天很想就此退场,可若此时走了,便有逃之夭夭的嫌疑,像只吃了败仗的丧家犬。于是他终是端了个关心的表情走过去:“怎么?烫到了?”
  易杨这才有机会把手抽回来,樊逸舟却挡住了谢锦天审视的视线:“上点药就没事了。”
  说得好似那皮肤长在樊逸舟身上似的!宣示所有权吗?
  “没事那就吃饭吧!”谢锦天真恨不得早点从这自己给自己下的套里解脱出来。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谢锦天不断把他不吃的洋葱、胡萝卜挑出来扔到铺了纸巾的餐桌上。樊逸舟难得没有对谢锦天的挑食挖苦几句,因为他忙着往易杨碗里夹肉。他嫌易杨太瘦,总吃草,活像只兔子。
  易杨对此很不自在,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可是当着谢锦天的面。但他没法说什么,只拿眼示意樊逸舟不要多此一举。但显然,樊逸舟根本不当一回事。
  如同嚼蜡地吃完,谢锦天插着口袋看樊逸舟帮易杨收拾桌子,樊逸舟从前在医院里可是出了名的四体不勤,爱使唤人,此刻倒像个殷勤的小保姆,忙前忙后地伺候着,生怕雇主不满意。
  谢锦天看着看着,便有些倦了。
  忘了是怎么道别的,就这么拿了外套来到楼下,被秋夜的风一吹人才清醒不少。今天他的表现,简直像个为了自尊心而强撑着怄气的孩子。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原本他对鸠占鹊巢的认识,只停留在“移情别恋”这样的层面,既减少自己的麻烦,又可以避免对易杨太过直接的伤害,算得两全其美。可事到如今,谢锦天才发现,篡改易杨记忆所带来的隐患,早已渗透进他习以为常的方寸之间。他高估了自己的心胸,也低估了易杨的地位,这便是“蝴蝶效应”——终是要波及他的。
  长假之后的几日,谢锦天白天要陪夏雪忙婚庆的事,晚上又总辗转反侧,以至于长假后第一天上班,接到门诊电话说有面询时,仍旧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谢锦天通常情况下都会和易杨一同去了解来访者的基本情况,再决定由谁来负责这个个案。两人间的气氛,本就因了那日的隔阂而显得十分尴尬,这个电话到算是来得正是时候。
  去咨询室里就坐,来的是位而立之年的男性,西装革履的,显得有些拘谨,好半天才说出自己前来咨询的原因。
  “我喜欢上了一位同性……”
  这句话犹如一声钟鸣,在谢锦天耳畔震得他五脏六脾都移了位。
  从前遇到这样的个案,易杨都会主动承接,他知道谢锦天的心结,所以从没让谢锦天为难过。可这一次,在与这位程衍先生约下次面询的日期时,谢锦天却先一步在诊疗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已经掏出笔的易杨一愣,不知为何谢锦天会如此一反常态。
  两人回到科室,易杨终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接?”
  谢锦天将刚洗好的杯子搁下,静静望着咖啡机渐渐蒸腾起的热气:“不为什么,只是好奇。”
  易杨看谢锦天的表情像在看一个异类。
  “你不觉得有趣?”谢锦天的脸面隔着沸腾的蒸汽显得有些扭曲,“他们这类人,总是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分明是异类,却要求公平地对待。”
  从前,谢锦天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从来都是对这类话题避而不谈的。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易杨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他对“这类人”的厌恶。
  敏感如易杨,自然察觉到了点什么,他绕过那些让他看不真切的雾气,走到谢锦天跟前直视他的双眼道:“你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谢锦天却忽然失语了。
  他在做什么?试图激怒易杨,让他先和盘托出隐瞒了多年的真相?
  然后呢?是理直气壮地斥责易杨的痴心妄想,还是不动声色地与他割袍断义?
  此刻,光是想象与易杨对峙的情形,谢锦天便觉得四肢百骸仿佛被灌了铅,沉重得寸步难行。在对他了如指掌的易杨面前,他永远只是个虚长一岁的孩子。经过几日的反思,他不得不承认,他多少有些害怕易杨的离弃,因为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谁还能像易杨那样,无条件地宠着他,捧着他了。
  他是个自私的懦夫,所以只能用隐在幕后的方式,卑劣地对抗易杨的感情。
  谁让那感情也是见不得光的?他不过是以牙还牙。
  易杨见谢锦天半晌不说话,也懒得再追问,直接从谢锦天桌上抽出那张治疗单,将谢锦天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的。
  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可之后两人独处时,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没有交谈。
  此消彼长,易杨去樊逸舟那处便愈加勤快了。樊逸舟并不知道之后易杨与谢锦天还有过这样不愉快的经历,只当易杨是因为上次尴尬的晚餐而耿耿于怀。恰巧,谢锦天借口筹备婚礼而有一段时间没有履行约定了,樊逸舟便不客气地按着易杨的要求再次催眠了他,披上谢锦天的皮囊,笑纳那片刻温存。
  夏雪并不知两人间的罅隙,挑喜糖那天恰巧周末,便将谢锦天和易杨都约出来,想着正好三人聚聚,她很久没见易杨了。谢锦天是到了店里,才知道夏雪也叫了易杨,他先是有些生气,可当知道易杨并没有拒绝以后,心中不禁生出些好奇来。
  然而易杨并不是独自来赴约的。
  “樊逸舟。”一身休闲西装的翩翩公子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易杨和谢锦天的前同事。”
  虽然对方是借口替表妹的婚礼打样,不请自来,但依夏雪这落落大方的个性,自然是不会令对方难堪。她笑着将手伸过去,与樊逸舟轻轻握了握,随后便是客套地聊上几句。
  谢锦天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的樊逸舟和易杨,倒是樊逸舟,丝毫都不介意的样子,时不时找谢锦天搭上一句,仿佛二人很是熟稔。
  选好了喜糖,已近黄昏。夏雪顺其自然地邀请了易杨和樊逸舟共进晚餐。
  夏雪之前和樊逸舟已经聊得颇为投缘,饭桌上也都是两人在攀谈。聊着聊着,说起樊逸舟的表妹,最终便演变成了情感类的话题。
  夏雪见易杨不怎么说话,便半开玩笑地问他:“师弟,你有喜欢的人吗?”
  易杨正想心事,蓦然听到这样一句,很有些茫然。听夏雪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之后,他低头喝了口普洱,轻轻“唔”了声。
  本打算给他打圆场的樊逸舟和笃定他不会回答的谢锦天都愣住了。唯有夏雪,兴致勃勃地追问道:“是谁?是怎么样的喜欢?”
  易杨看着杯中若隐若现的一片未滤干净的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8章 废墟
  夏雪听易杨忽略了关于是谁的问话,略一琢磨,才明白易杨多数是一厢情愿,忙鼓励道:“有些时候感情就只欠东风,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也许她也喜欢你呢?”
  易杨勉强冲她笑了笑,这个话题就此略过。
  沉浸在爱情中的人们,总是乐观地以为,身边所有的感情都会拥有与他们一样完满的结局。
  饭毕,兵分两路。车上,夏雪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谢锦天。
  “怎么?”谢锦天很少见夏雪这么欲言又止。
  “没什么,觉得你不怎么高兴……”
  谢锦天沉默片刻后才道:“你也知道,我和樊逸舟向来不对盘。”
  “啊……我就觉得奇怪。”夏雪想起之前谢锦天对樊逸舟的评价,略带抱歉道,“我看他那样,还以为你们最近走得挺近。”
  谢锦天苦笑了一下:“都一把年纪了,谁还把心思挂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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