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陆?
“你那些书,能不带就不带了,国内也买得到,到处搬麻烦。”他又说。
我看了一眼齐墙大的书柜中少说也有上百本的生物书,点了点头。这些书本就不是我所执着的东西。
容世卿侧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他的眉骨和鼻梁高挺,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深邃。
他走到书柜前,扫视了一眼整面墙大小的书柜,指着其中因为缺了几本而出现了缝隙的那一格,对我说:“这里几本书上次你掉在书房了,你跟我一起去拿回来。”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想动。直接让下人送过来不就行了吗。
那个缝隙从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了,应该是原主掉在他书房的。
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十分直白地表达了我的拒绝之意。
容世卿站在书柜边看我,线条利落的面上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出奇的耐心,静静站在那里等着。
这个人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儿子腿上还有伤吗?
我原本的好心情刹那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在顾家中,从前看着我爹的面子,众人都会对我退让三分,后来我手腕计谋渐渐跟上,除了继承顾家一事,已是多年不曾被迫遵循别人的意愿了。唯有一次意外,那就是那场车祸。再不会有第二次意外了。
在我下去的这段时间当中,房间已经有人收拾过了,窗帘被拉开,大好的阳光穿过窗户正好撒了一地的温暖,我在沙发上舒服地蜷起身子,拉过一边的毯子把自己盖住,眯着眼想打个盹。
实在是不想去理会房间中又丧生了耐心变的面无表情的容家家主。
“去把我书房那摞书拿过来。”他指挥门口的保镖。
这才对嘛,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不强人所难。
不多时保镖就抱着一摞书回来了,送到我的面前。我掀开眼皮看了看,是一本原版的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和一本中文的讲生物细胞的书,最上边是几本笔记,倒确实是之前书上见到过的原主的字迹。
我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书架上的缝隙让保镖放了回去。
这容家小少爷如此热爱生物学,必然每次来回中英之间都要带上许多书。我若是一本都不带难免会有些不太符合原主性格,想了想,我指挥着进来收拾东西的人道:“把第四层最右边那一格给我带上就行。”
“这几本带吗。”容世卿突然出声。
我微微警惕起来,抬眼看他。控制情绪他显然已经是个中好手,他丝毫不躲避我的目光,直直地望了过来,对上我带着探究的视线。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坦诚却隐隐带着居高临下。这样的视线不乏敏锐的洞察力和压迫力,心中记着此时我是他儿子的事实,只对上了一瞬,我便移开了视线。
我带不带书这件事,原本是没什么复杂的,为何会劳烦他这个父亲发问?难道这几本书对原主有重要意义?
“带着吧。”我捉摸不透他的意思,状似不在意地说道。
第8章 第八章
我说完这话之后容世卿在我房中的书柜前流连了一阵,若有所思地抽出其中几本书,然后招呼也不打地拿着就走了。
介于这几日的观察下来,他行为从来没个准,我也就当没看见,安心地继续打着我的盹儿。
我在明媚的大好阳光中闭着眼,意识陷入迷迷蒙蒙的状态,几个收拾房间的人见状,纷纷停了手安静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若是我没猜错,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大陆,一定是因为他已经完整地吞下了林家在伦敦的所有势力。那么接下来的,就不需要他再亲自来了,大可由他那些部曲来收拾林家潜藏在英国的其他零散势力。此时回国,想必是为了收拾大陆那边林家的几个下家。
才回到这里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又要分别……
我突然想起那个被我看作亲生妹妹一般珍惜的小女孩如同东方女性含蓄而羞涩的微笑,红色的嘴唇紧抿而上桥,蓝色的眼中似有水色一般波光粼粼。
二十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她是否曾为我的不告而辞惊慌甚至生气,是否曾经四处寻找过我的下落?
上一世的遗憾无处弥补,这一次也许我能有所寄托。
我慢慢掀下身上的毯子,准备出门去。门口四个保镖如影随形,却在我即将踏出门的时候拦下了我:“少爷,您要是想要出门,得先征求老板的同意。”
容家还有这种奇怪地规定?世家的孩子,一般只要不是太小,都会有自己的自由和活动空间,“我”已经十四岁年纪,出个门难道还要跟个奶娃娃一样征求父亲的同意才行?
我转身上楼去。容世卿此时应该在书房中。我轻叩三声门,然后效仿他的,在他还未出声请我进来之前便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他微微挑起的眉头。
“我要出去。”变声期的声音涩哑难听,除非必要,我已经是尽量避免开口了,这一个多月来,我说的话十个指头就可以数清楚。
“你腿还没好。”他声音冷淡。
“……”我顿时气堵,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快。容家养出来的少爷自然是用最好的供着,治个伤用的自然也是最好的药材和医生,并不比顾家专业治疗枪伤的法子差。我这样的枪伤寻常人两个多月就能好,虽然中途伤口撕裂过一次,但是情况也并不严重,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并不妨碍我出门。
况且,这个连是不是会错手打死儿子、连我这条小命都不在乎的人,怎么还在乎我腿上的伤?
“不碍事。”我抿了抿嘴唇。
他背对着窗户坐着,窗外阳光洒进来,勾勒出他侧脸干净利落的线条和躯体流畅的阴影。他想了想,然后冲我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看看?我都穿好了衣服,伤又在膝盖往上的大腿上,难道要我把裤子脱了给他看不成?
容世卿显然是个行动派,见我没有吱声,自己就从座椅上起身走了过来,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把裤腿撩起来。”容家家主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地低头为我撩起裤腿,做这些服侍人的事情,于是便按着我的肩膀理直气壮地吩咐道。
我侧头盯着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权衡了一下,弯下腰去。我喜好宽松舒适的衣服,这倒是方便了的要求,宽大的裤腿轻松的就能拉起到膝盖以上伤口的地方。
伤口已经撤了绷带,从外部看上去并不狰狞——当然,本身伤口就不狰狞。林家怎么说也有百年历史了,绑架容家少爷这种事居然找了几个小混混来做,传到道上了只怕是要让人笑话。只是即使找混混,英国本土也有一些挺上道的黑道势力,武器也要好上许多,我腿上的那两颗子弹,当真是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子弹,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伤口自然不狰狞。
他视线在我伤处停留片刻,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手一抖将裤腿放了下去,他随即也拉开视线。
“去吧。”
车开到拐角,我让司机停了下来,自己下了车。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这家店仍旧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丝毫未变,远远就能看见被漆成了粉红色的外墙。
记得当初她家粉刷的时候,她还不开心了许久,问及为什么的时候,才知道她不喜欢粉色。我在那之前一直以为,像她这样内敛而易羞涩的女孩子,应当是喜欢这种有一些少女风格的颜色的。
我为此还笑了她好久,她却只是不冷不热地瞥我一眼:“希尔,我内心强大的很呢,你以后会知道的。”她说这句话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刚强笃定,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当时初听他说完这话,我竟不知如何回答。
转眼二十年匆匆过去。
一迈入蛋糕店,便能闻见一股浓郁的、属于草莓的甜美芬芳。
店主仍旧是那个我熟悉的面孔,她带着一个大大的锥形的、画着草莓图案的帽子,笑容灿烂的招呼着店中的客人,嘴角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笑纹。
我愣愣地排在队伍最后,直到前面一个人付完钱走了,她才对上我的眼睛:“先生,我能帮您什么吗?”
这双眼睛中有着友好的笑意和一个看待孩子的爱护,却并没有一个见到熟人的惊喜。我猛地低下头,指着橱窗中的蛋挞:“我想要四个蛋挞。”付款的时候,我终于犹豫了一下:“格里芬夫人,请问您知道芬妮在哪儿吗?我是她的朋友,我想找她。”我说着,扯出一丝笑意。
她一边为我拿蛋挞,听见我的问题之后动作一滞,面色登时就难看了起来,神色中带着明显地打量,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随后她将手中已经装了三个蛋挞的盒子顺手塞给我,打发似的说道:“她在Rolling Hotel,这三个蛋挞算你免费的,你快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手中的纸盒因为她粗鲁的动作而揉皱,里面的蛋挞姣好的形状也被破坏。我抱着被硬塞入怀中的纸盒,诧异地站在原地。
她见我还没走,直接从柜台后面出来,不顾店中其他顾客诧异的视线,伸手就把我往外推:“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