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朗知道,这个丫头是个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再多劝她,以后自然有她亲爹亲哥管教她。
安容在铜镜前呆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冬梅端着碗饭过来敲门,他才恍然,已经半个日头过去了。
春蕊被遣到厨房打杂后,一直都是冬梅在料理自己的日常起居。
“伶公子,该用膳了。”
“冬梅,你有喜欢的人吗?”
搁下托盘,冬梅没想到伶公子会主动跟他说话,还问这种问题,直直愣住了。
安容没等来她的回答,“你下去吧。”
明天,他就要去梁府了,从抽屉里翻出阿七留下的木匣子,打开,拿出那张纸,细细展开,凝望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原处。这个东西且搁在馆子里吧,带着它去梁府,恐污了它。
翌日辰时,梁府的轿撵,就在馆子门口恭候多时。
冬梅伺候安容洗漱完,把他们家公子的衣物收拾了一番,提携着拿到下面去。在一楼大堂里碰见了梅姨,梅姨的脸色不太好,“冬梅,你这是做什么?”
冬梅欠身,“妈妈,伶公子要搬去梁府,奴婢把他的随身衣物收拾下。这会儿梁府的轿子就在外头。”
梅姨的心思不由沉下几分,面上明显不悦,但碍于梁相国,她又不能说什么。只是,这长春院开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小倌搬离了馆子,跑到客人家中去的。看来这事得报告大老板,一想到大老板欧阳笠,梅姨这张青春不在的老脸上,竟漾起了几抹红晕。
“妈妈。”冬梅唤了一声,梅姨这才回神。
“小心点拿,东西别磕坏了……”
冬梅又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安容下楼,梅姨走上前去,试探地问了几句——
“花伶啊,听冬梅说,你这是要去梁府。”
“嗯。”
“妈妈替你高兴,这梁府真真是个避风挡雨的大树,只是……”话语一顿。
“有什么话,您请说。”
“咳,也没什么,妈妈刚才就想着,万一这赵公子来了,找不着你人,那妈妈也没法交代啊。”
安容言辞清冷,“您就说我不在,其余的您不必理会。”
说完,安容抱着一架古琴便走了。瞧着,他今日一身素白,白色常服,外面罩了件白色大麾,翻边的狐毛领子瞧着异常暖和,又平添了几分傲然的贵气。
梅姨不禁又气又叹: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人都硬气了。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着梁相国。
轿撵到达梁府的时候,刚过辰时,安容从里面出来,日头晃眼,今天天气倒是格外不错,湛湛青空,悠悠白云,明晃晃的暖阳。安容抬头,端看“梁府”两个大字,许久。直到,身边的小厮轻唤一句,“公子”,这才回过神。
“走偏门吧。”
几位仆从稍稍惊讶,随后领着安容往后门走去。
梁如风一大早便去了朝堂,此时还未下朝。这会儿安容由管家带领着,来到一间雅静的屋子。布置很是考究,安容只觉得有些熟悉,凝思一想,竟跟自己住的地方略略相似。
环视一圈,桌案上摞了十来本书籍,安容大约翻看一下,都是自己平时读的那些;抬眼处,水墨图案的屏风上题了一首诗句——“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光。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心口一窒,不觉又想起那个人来。
“公子,我家老爷交代,您今后就住在这处,您看看,这屋里可还缺什么,我好赶紧给您置办去。”
老管家不急不缓的腔调,安容能感觉出,这人在这府里颇有威严,管教下人估计是十拿九稳。
安容客气道,“没有需要置办的,麻烦了。”
老管家面色不变,一本正经道,“公子客气了,来者是客,这是我们梁府的待客之道。”
一句话,就把安容打入客人一列,安容心思通透,早已听出这人对自己的不喜。
“公子,有句话老奴要说在前头,东边的翠竹轩是我们夫人住的屋子,夫人喜静,公子无事的时候,少往那边去,免得扰了夫人的清静。”
“好。”
不用他提点,安容也不会去那里,他来梁府,自有他的事情要办。往后的路,险象丛生,如履薄冰,一步走错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早日结束吧,他怕他的娘子,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能坚持看下去的,我敬你是条汉子……我有时候在想,我这设定是不是太不讨喜了,太雷人了……怎么都没什么人看。呜呜,我去哭一会儿~
谢谢看文的小天使,你们是我码字的唯一动力~
第53章 相国夫人
大概巳时一刻的时候,梁如风下朝回来了,如今的广陵城,已是鹅毛大雪飘飞的时令,在外头走上一遭,那通身都是寒气煞人。梁如风顶着一身的冷气,直接去了安容的住处,幽静雅致的倚风阁。
安容正坐在实心圆木凳上,盯着不远处的屏风,看得出神,连人走到他身旁,都未曾察觉。
“想什么呢?”梁如风径自脱下锦色大麾,随手挂在衣架上,搓搓手在火炉边向火,这才稍微暖了点。
思绪收回,安容抬首睨了梁如风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梁如风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今儿这是怎么呢?”
安容眼神望向屏风,“题的诗句,我挺喜欢。”
梁如风很是开心,大有献宝讨美人欢心的意味,“还是之前看你写的这句诗,私下揣度,你一定是极爱这首诗的,就命人做了这扇屏风。不过,这诗华丽绚彩,我实在不曾想到,你这种清淡的性子,竟会喜欢看这种闺阁情怀的诗。”
安容笑笑,“喜欢便是喜欢,哪里还能徇着人的性子。”
梁如风又东扯西扯说了些话,安容偶尔应几声。
“那个人叫阿七吧。”
隔了很久,梁如风终于还是问起了阿七的事儿,目光深邃,紧紧攫住安容的每一分动作。他心里必然是怀疑的,怀疑安容。
安容丝毫不避讳他的打量,很平静地面对他,神色一点也不紧张,坦荡如砥,“你知道的。”
梁如风挑挑眉,“知道什么?”
安容甚觉好笑,明知故问的戏码,他也不嫌繁琐,“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生前与谁人往来频繁,这些你都该是知道的。”
“我就是随口一提。”梁如风严肃的神色缓和下来,用拨火棍拨弄了几下火炉,“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怪我,怎的今儿又想起来了。”
“相国大人还是今日问清楚,省得过几日又怀疑到我身上。”
“瞎说什么。”
安容佯怒,“他生前与我走得也颇近,应该连我也带进那刑部大牢审一审。”
“好好好,今天算我多嘴了,你这张嘴啊,说不过你。”
这事儿大概便过去了,三言两语而已,虽然梁如风心里还未完全搁置下,但一时半会儿这事儿他大概不会再提了。
岔开话题,梁如风体贴地问道,“东西都整理妥当了吧。”
安容如实回答,“嗯,妥当了,我的东西并不多。”
“平日里,闲着无聊,就在府上四处转转,这府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赏个花,逗个鱼儿的地方还是有的。”
“我可以去书房吗?”
梁如风顿了下,随即说道,“你这屋子里给你备下这么多书,还不够你看的。”
安容听出了这人话语里的不悦,也不说话了,不过,他也大致确定,梁如风的书房里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东西。
搬到梁府的第四天,安容终于见着了传闻中的梁夫人,也就是梁如风的正房。
那日,安容本意随便转转,从倚风阁往西边走,穿过游廊,却见到了一位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头上装饰甚少,只随意插了一根簪子,打扮不算艳丽,隐隐约约倒透着几分清冷,身边只跟了一个丫鬟。
本想就此掉头就走,可还是被那个女子发现了。安容私自揣度,大概这位便是翠竹轩的女主人了。
那名女子缓缓走近,安容微微颔首,她没说什么,倒是她身旁的丫鬟提点了句,“你是谁?见了夫人居然不下跪。”
女子启口,声音清冷,“安宁,咱们走吧。”
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安容一句话,安容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个梁夫人,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仿佛周身都是谜。
晚上进膳时,梁如风如往常一样,陪安容一道。
“我今天看见你夫人了。”
听到这话,梁如风面上明显不悦,“哦,然后呢?”
安容不放过他的每一丝神情的变化,“她没理我,从我身边直接擦身而过。你说,府上出现了陌生的男子,她怎么都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