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洼洼 (zetta)

　　冷华站定，“我…我自己来。”
　　这是最后，最后一次和爷爷接触了，以后见不到，也不能再见面了。
　　唐以山本来还想看看笑话的，但是冷华让他失望了，这小孩的力气真心大，拖着老人已然僵硬的身躯，轻轻松松的就把人拖到了坑里。
　　将老人的身体安置好了之后，冷华站在坑里和爷爷做最后的告白，唐以山站在坑外看着。
　　大约五分钟之后，唐以山忍无可忍，把小孩拉了起来，把坑边的土块移回了原位。
　　冷华愣愣的看了看便回平地的坑，又看了看唐以山，心中很是茫然，疲惫的双腿一软，跪坐了下来。
　　唐以山楞了一下，这才发现一个问题，虽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小冷华还是个小孩子，这个爷爷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肯定很难过，自己又表现这么冷漠无情，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状态，过于冷血，不好。
　　“唔……”
　　唐以山想了想，蹲下身，直视冷华的双眼，道：“冷华，看开点吧。”
　　冷华：“恩。”
　　唐以山：“你爷爷是个好人，一定可以投个好胎，这辈子受的苦，都是为了下辈子积福。”
　　冷华：“你怎么知道爷爷是好人？”
　　唐以山沉默几秒，再度瞎扯：“看眼神，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哦。”冷华不大感兴趣的应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唐以山也跟着沉默了，他想，难过这种情绪是需要时间缓缓的。
　　冷华等了很久，见蹲在面前的人走神了，问：“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唐以山：“等你啊。”
　　冷华呆滞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他不明白，这个人要等自己做什么，于是他问：“等我做什么？”
　　唐以山：“回酒楼睡觉啊。”
　　冷华：“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唐以山：“我不是说过会罩你吗？”
　　冷华：“是说过……”
　　唐以山：“所以，先和我回酒楼，明天再过来给你爷爷烧点纸钱，不要说什么要留在这里的话，如果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夜里被狼吃了，冷死了，喝水噎死了什么的，你爷爷会在天上哭泣的。”
　　冷华无法反驳。
　　唐以山觉得冷极了，于是用领域直接将两人移动到了酒楼旁边的小巷子里，随后两人一道回了房间。
　　唐以山对于和人同睡一间房这事，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因此考虑到冷华刚死了爷爷，夜里可能会害怕，就没再多开一间房，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唐以山抱着店小二送来的被褥，熟练地铺在了地上，冷华站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铺完，唐以山立刻躺下了，感觉好极了。
　　转头一看，冷华还傻站着。
　　“上床睡吧。”唐以山说。
　　冷华搓了搓放在背后的手，“我睡地上就行了。”
　　唐以山：“这是我的习惯，你不用多想。”
　　冷华看上不去不信，眼巴巴的看着他。
　　唐以山伸脚踢踢他的小腿，问：“我骗你有好处吗？就你这小短腿，小身板板，小丑脸。”
　　冷华无法反驳，于是上床睡觉去了。刚进被窝的时候，冷气三百六十度无空隙的往身体里钻，他感觉到冷，小小的身躯缩成了一团，心里还有未能反应过来的悲伤和茫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陷入了一种脑袋空空无法思考的状态，而被窝里的空气则是渐渐的温暖了起来。接着他听见地板上的人，轻轻地呢喃声。
　　“啊……好疼……”
　　来自半梦半醒的唐以山，止不住的□□声。
　　冷华回了神，从那种茫然中醒来，从床帐中探出半个头来，空空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唐以山疼着疼着，就全醒了，挣扎了一会儿，越发的清醒了，滚了个圈，到了床边，伸手将冷华拉了下来，冷华轻轻一声惊呼，落在了唐以山的怀里，唐以山被砸的更加疼了。冷华反应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中，似乎看见他神色痛苦，立刻爬下他的怀抱，“你、你没事吧？”
　　“没事。”
　　唐以山的语气有点虚弱，“只是有点疼。”
　　冷华在黑暗中抿紧了唇，担忧中有多了几分自责。
　　唐以山又说：“地上有点冷，陪我一起睡觉。”
　　冷华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唐哥看不见，于是轻轻“恩”了一声。
　　听到声音，唐以山摸索到他的腰，将人往怀中一拉。
　　小孩太瘦了，有点硌手，唐以山心中暗暗决定要把这个小孩子养胖点。
　　抱着抱着，唐以山又把他衣服脱了。
　　冷华态度很平静，或者说是懵了，“你做什么？”
　　唐以山：“你的衣服割皮肤。”
　　冷华在黑暗中缩了缩身子，没说什么，其实他也这么觉得，但是穿久了就习惯了，却忘记了唐哥皮肤很娇嫩。
　　唐以山将他拉进怀中，这下子不仅硌手了，还硌胳膊，硌胸膛，硌肚子，果然，得养胖，必须养胖！他下了这样的决定。不过小孩就是小孩，身子骨特别暖，抱着犹如一个大型暖宝宝，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家里的一个大型定制布偶，那是一个陪伴了他快到一年的布偶。
　　忘记带来了，有点可惜……
　　冷华感觉到他的提问，暖暖的，忍不住再贴近了一些，只觉得身体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包裹，柔软温暖，和冰冷的被窝不同，和外头的天气不同，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失去了爷爷的那种茫然失措，对于压到唐哥让他更痛的担忧和自责，一下子都平静了下来。
　　唐以山在黑暗中想了想，又说：“明天顺带给你去买些新衣服。”
　　“恩……”
　　唐以山感觉胸膛的位置有点湿湿热热的液体，感到到小孩往后缩了缩，有点心软的想，这小孩怎么又哭了啊？多大人了，不知羞。
　　算了，今天就纵容他吧。


第11章 第 11 章
　　次日清晨。
　　阳光刚照过窗户一点边儿，冷华由于惯性，醒来了。难得的温暖让他不想睁开眼，但是他还挣扎着睁开了眼，入目的是唐哥近在眼前的脸。
　　冷华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想，今天不用出去找吃的……
　　唐哥的手和双腿全部缠在他的身上，紧紧的，很温暖，暖的有点烫人。冷华往后缩了缩，想要离这温暖的怀抱远一点点，才不至于会舍不得放开。然而唐哥却随着他的移动一块儿动，最后他没能挣开这个怀抱。
　　冷华不再有任何动作，他安静了下来，盯着唐哥的脸看。唐哥的五官端正，从侧面可以看出他的五官非常立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皮肤，比那外面的雪还白。正因为如此，昨天他才会在一片白茫茫中，一眼看见他的身影。
　　看着看着，他的眼皮子不受控制的变沉重……然后，他睡了过去。
　　唐以山睡的很熟，很满意。抱着一个天然暖气，比那些不天然的机器强多了。
　　他先是醒了醒神，这才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一张布满青黑的脸，顿时呼吸都不畅快了，脑子里回想起冷华他爷爷放下来心，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舒心样子，有点想打人，当时他总不能拉住冷爷爷说等会儿再死，先把冷华脸上的一块块青黑给去了再死，这对将死之人过于不敬，唐以山还是有点节操的。
　　但是这会儿，他却觉得昨天就应该先问问冷爷爷怎么把这青黑的玩意儿去掉，免得吓人，说不定还能给冷爷爷积点儿阴德。
　　唐以山轻手轻脚放开了冷华，出了被窝，冷华拉紧了被子，没有醒。
　　他去洗了把脸，顺带回想了一把长大版冷华洗洗脑，这才喊小冷华去起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唐以山思考了一下把小冷华养大的计划。
　　冷华他家穷的叮当响，连吃的东西都要上山去找，那肯定也没有受过教育，所以首要的事，是去给他找个学校之类的地方。一般学校都是大城市的师资更加好。所以就是送冷华去大城市读书，然后给他点儿生活费，接着就把他扔在学校里，任他自个儿决定要怎么活。
　　他那个笨蛋妹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大，长成了非常健康、正义、顽强的好女孩，就连他的笨蛋妹妹都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健康成长，对于冷华这个看着瘦，但是力气却很大的小伙子，应该会更加轻松。
　　唐以山有了决定，放下了一点儿心来，吃完饭，便带冷华去买纸钱，发现没有地方卖这玩意儿，这个世界不流行给死者烧纸钱。于是便转道去给冷华买衣服，因为镇上的衣服太丑，所以唐以山只买了两套。
　　随后两人去和冷爷爷告别。
　　冷华去找了块石头给冷爷爷当墓碑，他已经从那种茫然失措的状态走出来了，但是难过在所难免。
　　唐以山在一旁看着他强忍眼泪，盯着墓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猜测冷华大概就是在想以后一定会好好活着，希望爷爷可以投个好胎之类的，以及自己一定会幸福，希望爷爷在天之灵可以保佑自己之类的……
　　一般来说，扫墓的人，会说的话也就这些了。
　　冷华在心中向他爷爷保证，一定会努力的活下去，一定不会让爷爷生前的期望落空，一定会幸福，希望爷爷可以投个好胎，最好能再见面，即使再见面已经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