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巨大的冲击穿过皮肤打入胃部,令她一阵咳嗽。就算是个娇小的弱女子,真发起狂来,力量也是超乎想象的。
看清楚推的是谁后,绫子愤怒得面目扭曲:“连你也在护小三!跟你哥一个货色!”
怀孕的女人紧紧护着肚子,恐惧随着胀起的胸脯不断溢出,那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反应。
千古罪人已经死去,留下活着的人互相残杀。
“绫子!”卢箫用军队中正派的嗓音讲理,豆大的汗珠从太阳穴中滑出。“不管她怎么伤害了你,她都是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你要是害她流了产,你的手上也将沾满鲜血!”
怀孕的女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靠在卢箫的背后。
绫子的表情动摇了。
“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卢箫抬起双手继续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两个带着深仇大恨注视彼此的女人在视线内定格。
一个女人笨而懒,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在丈夫死后依旧不知道出去工作,只能靠小姑子的军饷继续生存。
一个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小三,怀孕近临盆走投无路,死皮赖脸地想留在正妻的家庭寻求庇护。
卢箫不喜欢的事物有很多,太多太多。
但她选择包容,而不是厌恶。
卢箫不喜欢她们。
但她选择保护她们,从现在起。
赐予她们和平吧,即便和平是虚假的。
安静了几秒后,大约是没有后续说理的推进的缘故,恶毒重新浮上了绫子的脸颊。她越发面目狰狞,抬起手想要痛揍怀孕女人。
“我还就为民除害了!小三的坏种根本就不算人!”
一如既往的执拗,情绪即将失控。
卢箫急了,虚伪的话脱口而出:“她也在为国家献上一个孩子!代表我们家!”言不由衷得滑稽。
但在一个滑稽的时代中,往往滑稽的话语才是最有效的。
最后的杀手锏。
那句话像一个魔咒,立刻解除了绫子即将到达顶峰的愤怒。
随着那双眼睛由扁变圆,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空气中的敌意也渐渐散去。
“啊箫箫,你说得对!是我格局太小了,我自己没法为国家再献上一个孩子已经很糟了,若是阻碍别人的神圣那就更可耻了!”
“对啊,说不定我会生个小子,还会上战场呢!”怀孕的女人这才不怕了,从卢箫的背后笨拙地钻出来炫耀。
原来国家的“大爱”真的可以化解女性的“小爱”。莫名其妙的,卢箫竟真的感谢起了伟大的时总元帅。
“你叫什么?我怎么称呼你?”绫子看看女人的大肚子,表情变得急切了起来。“还有几天就会宫缩了吧。”
“我叫凯瑟琳·冯·库尔司,叫我凯瑟琳就好。是的,我也觉得快了。”凯瑟琳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卢箫觉得当下的场景十分魔幻。但魔幻的幻觉总好过悲惨的现实,如此无光的日子需要和睦相处的光芒。
“那你就可以暂住在我家,就宽限几天。”绫子顿了顿,思考了,却没完全思考。“如果你这生出来真的是我老公的孩子,嗯……”
凯瑟琳焦躁地蹙起眉:“那肯定是卢笙的种啊,我没有别的男人。”
“我很难相信你,毕竟他是我的老公。”
“话是这样说,但是……”
卢箫叹了一口气,插进她们的对话。
“不管怎么样,就先住在这里吧。我会请求上级都给我几天假期,这几天出现什么事都可以由我帮忙解决,我可以在需要时送凯瑟琳去医院。”
“这不合适吧。”绫子僵硬地笑了一下。
卢箫敏锐捕捉到了那表情的涵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嫂子和哥哥对金钱的关注是一样的。
于是,卢箫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我在大和岛击毙了旧欧要官,立了大功,刚发了很大一批钱。财务问题你不用担心,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随时都会通货膨胀的年代,有多少钱都不够;但为了稳定两个不知情的女人的情绪,她只能独自承担一切担忧。
听到这话,绫子终于发自内心地喜笑颜开,也终于真正接纳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怀孕女人。
娜塔莉亚带着卢安从里面的主卧走了出来。绫子亲热地拉着凯瑟琳的手,就好像那不是抢了老公的情敌,而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作为老一辈的传统女性,娜塔莉亚的表情分外精彩。听着听着,她恨不能赶紧把儿子的墓一把火烧掉。
卢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一无所有地追随哥哥。
或许是长得太帅了?颜值能够征服一切。又或许有些人天生就会讨女性欢心,她想。爸爸又何尝不是如此,能套到妈妈这样一个大美人,多少是有些遗传的力量在的。
她想到了童年时期的羡慕。
她曾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亲兄妹,却只有自己长相平庸;她曾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亲兄妹,却只有自己不会好听的花言巧语。
而现在,这种羡慕转化为了一种空洞。她不想憎恨自己的亲哥哥,便只能用空洞的情绪填补。
算了,他犯下的罪,也由我一点点还了吧,卢箫无奈地想。
刀光血影在眼前闪过。
要还的债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
那天晚上,卢箫给陆军作战部写了请假信。依旧是熟悉的方正小字,一笔一划都异常清晰富有规矩。
据有生产经验的妈妈和嫂子共同推测,凯瑟琳不出五天就要生产,自己必须陪在这里。
妈妈身体不好本就需要照顾,而头脑简单的嫂子经常会好心办坏事根本靠不住,说什么也要等无辜的生命出世后再离开这个家。
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她经常分不清楚,自己希望的是哪一边,究竟是梦成为现实比较好,还是现实成为梦比较好。
于是,她顶着疲惫的身子与心里钻进薄薄的被子,在夏日的蝉鸣中退出现实的梦,踏进梦的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期盼着庇护,却仍选择了强大。
第67章
第四天半夜,凯瑟琳的羊水破了。她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让睡在地铺上的卢箫倏然惊醒。
拉亮电灯,查看情况。
床上的女人痛得每个五官都在紧缩,闷热的空气中汗水浸湿了整个床单,卢箫想起了六年前嫂子生产时的那个夜晚。
隔壁卧室里,被吵醒的安安开始大哭。显然,他被震破天际的痛苦哀嚎吓到了。
“哭什么哭,丢不丢人!你都是个男子汉了!”绫子很不耐烦,差点要给自己儿子一巴掌,然后急匆匆走出了卧室。
娜塔莉亚也醒了。虽然她不喜欢这个破坏儿媳幸福的第三者,但同为女人,她知道怀孕生产的危险与痛苦;于是,她也立刻顶着蓬乱的头发来到了卢箫的房间。
两个生产过的女人一同来到这个狭小房间。焦急之中,她们直接踩过地铺的被子。
头一次看到这阵仗的卢箫有些心慌。
她拿不准分娩的过程究竟该是怎样的,不知道光凭母亲和嫂子两能不能直接在家完成这次生产。
周日的凌晨一点街上空无一人,更别提计程车了;若真的要去医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神通广大的陆军指挥官也会有束手无策的地方。
家后院的仓库倒是有两轮推车,但在柏林郊外这马路常年失修的地方,其颠簸程度恐怕是虚弱的孕妇承受不了的。
卢箫等待两位富有经验的妇女发言,就好像犯人等待法官的裁决。明明只安静的几秒钟,却似安静了几个世纪。
在看到床上凯瑟琳的情况后,娜塔莉亚和绫子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绫子刚想开口,就被娜塔莉亚抬手打断了。而一直作为淑女典范的娜塔莉亚从没这么粗鲁过,这也暗示了事态的严重。
“她脱水了,快喂点!”
绫子沿袭了往常的习惯,一动不动。只要在场有其他人在,她就不觉得指令是下达给她的。
于是,卢箫手忙脚乱地拿起桌边常备的水壶,像之前几个无眠的夜晚那样,将水壶倾斜出适当的角度,为痛苦的孕妇喂水。
有规律的虫鸣与无规律的宫缩,夜幕之下的房间内满是汗水与液体的酸味。
娜塔莉亚探下身去,不由分说直接掀开凯瑟琳裙子的下摆,将脑袋凑到前面认真查看。看着看着,她蹙起眉头,伸手向前拨拉两下。
紧接着,她说话声音都变了:“收缩的频率不对,骨盆又太窄,是要难产的节奏。”
最坏的结果虽远必到。
吐司掉到地上时,总是涂黄油的一面朝下。
卢箫立刻在孕妇腰下垫上毛巾,毫不犹豫:“我送她去医院。”
凯瑟琳疼得神志不清,白沫从嘴角涌出,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她也只是个初次经历分娩的女孩子,甚至比卢箫还要年轻。
绫子不敢置信:“这么晚了,哪里叫得到车啊?”
“我抱她去。”卢箫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你疯了,至少有三公里!还要抱着这女人,多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