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口红其实并不便宜,但和那把小提琴相比,已经算是白菜价了。
导购微笑着去拿包装。她从柜台后拿出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纸盒,一些鲜花瓣,还有各色卡纸和绸带。
是不是太华丽了?卢箫对此并没有概念。
不过在想到那女人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时候,她觉得华丽到滑稽反而更好。
盯着导购飞舞的手发呆,她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在挑选口红颜色上耗费了太多时间。
打包好口红后,卢箫抬手看了一眼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顶多再过半小时,妈妈就要回家做饭了!
于是,街上多了一个以军步跑冲向菜市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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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等候多时的妈妈嗔怪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独自生活呢?”
她接过大包小包的菜,核对里面的品种。
“妈,部队有食堂。”卢箫尴尬地将礼品袋藏到身后。
但将各色蔬菜摊到灶台上后,娜塔莉亚还是发现了这个异常的举动。
那通常只有温柔的褐绿色眼睛一瞪,右手抬起,点到卢箫的鼻尖上。因为身高关系,她抬手的幅度很夸张。
“藏什么呢?”
卢箫眨眨眼,结结巴巴道:“给、给白冉的生日礼物。今天她生日。”声音压得很低。
娜塔莉亚歪头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表情意味深长,直把卢箫盯得心慌慌。
卢箫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那是她设想中的,现实中却从未发生过的情景。就好像在某个高中的午后,给爱慕的同桌偷偷塞牛奶糖时,却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但她并没有上过普通的高中,一切都只是想象中的感觉。
黄油在锅上化开,冒出滋滋的香味。
娜塔莉亚脸上的困惑也化开了。
她温和地微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看到你有这么要好的同伴,当妈的也开心。”
卢箫松了口气。她把小袋子放到远离灶台的橱柜上,问:“要不要帮忙?”
“把土豆皮削了吧。别削到手指呦,咱家创可贴没剩几个了。”娜塔莉亚围上围裙,把解冻的青豆粒倒入黄油中煎炸。
滋滋滋。
“削土豆还是没问题的……”卢箫汗颜。为什么妈妈总把自己想得那么生活残废啊。
各类厨具在娜塔莉亚的手间飞舞。洗菜,切菜,炒菜,同时干三件事的她比光削土豆的卢箫还快上不少。
做完第一道菜时,娜塔莉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箫箫我问你,小白是不是不爱吃咱家的菜啊?”
“啊?”卢箫放下土豆。
娜塔莉亚分外苦恼:“她这两天基本一口饭都没吃,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厨艺在不知不觉中下降了。”
卢箫耳根烫了。她当然知道这种拒食的本质原因是什么,可当然不能跟妈妈说。
于是,她只能解释:“她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很担忧的语气。
卢箫卡壳了一下,然后:“是生理期,妈妈。没必要去医院,还是一个人安静休息会儿更好。”
“那你晚上多给她打些热水,或者我煮点姜茶好了。”
同为女性的娜塔莉亚当然很理解。她知道月经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女性的精神状态,如因疼痛而起烦躁和恶心。
“好。”卢箫总算是松了口气。
又一盘菜出炉,煎香肠的味道很香。
“箫箫。”
“嗯?”
“LeidestdumanchmalunterEinsamkeit?(你会时不时因孤独而痛苦吗?)”
卢箫愣住了,不解地看向妈妈认真的侧脸:“为什么问这个?”
“总有一天该安定下来吧,manimmerbrauchtjemand。(人总需要某些陪伴的。)你是怎么想的?”
卢箫立刻开始羞涩:“我?我没什么想法。”
娜塔莉亚笑着叹了口气:“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性别种族信仰什么的都没关系,我都能接受。”
“诶?”意料之外的话语。
卢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明明一直生活在世州,思想却这么前卫开放。
更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旁敲侧击纠结性别问题,到底是什么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向的。
卢箫很不服气,凭什么周围的人总觉得自己喜欢女人。
半天没听到回音,娜塔莉亚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我只希望,那是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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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卢箫被妈妈赶出了厨房,原因是“拖慢进度”。
虽然很不服气,但她确实认可自己在厨房里属于碍手碍脚的存在。
手里提着装着口红的礼品袋,卢箫站在客厅的角落发呆。时不时的,她斜眼瞥向紧闭的客房,紧张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害怕打扰到精神状态极度低迷的白冉。
“贼眉鼠眼干什么呢?”哥哥卢笙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不关你事。”卢箫收回目光。
卢笙冷笑一声:“北赤联女人又没钱又没地位,讨好她干什么?就算是一个少校也不值得。”
被冒犯的怒火涌上心头。
“首先,我不是讨好她,她真的是我的朋友;其次,很多东西无法也不需要用利益去衡量。”
卢笙噎住了。
卢箫拿起礼品袋,径直向白冉的房间走去。临走前,她留下一句似斥责非斥责的话。
“如果什么事都要有个目的,未免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Z鹿_zz
第46章
卢箫敲响了客房的门。
“干什么?”白冉隔着门分辨出了敲门的人,问话的语气全是没好气的排斥。
“我要给你一件东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卢箫觉得很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什么而心虚。
里面安静了片刻。
咔嚓。
白冉开了门。她在毛衣外面裹了个厚毯子,却仍没有开暖炉。
卢箫有些慌乱地将手伸出,展示一直藏在背后的礼品袋。
白冉愣了一下,紧接着是蹙眉眯眼的迷惑。
“这是什么意思?”
“生日快乐。”卢箫目光闪烁。
白冉沉默了。
迷惑在她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后,她才开了口:“进来吧。”这是她两天内第一次把卢箫请进门。
卢箫忐忑不安地补充说明道:“我是在那张表格上看到的。不过今天不是你的生日,那就当它是平常的礼物好了。”
白冉把礼品袋放到桌子上,手轻轻搭在桌沿。
“是我的生日,谢谢你。只不过很久没人提过‘生日’这回事了,我得反应一会儿。”
“那你自己看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卢箫点点头,一只脚已经向后退了一点。她能明显看出,白冉的肢体动作变得愈发僵硬。
“等我拆完。”白冉却挽留了。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德区的习惯,知道当面打开生日礼物是必不可少的礼节。
于是,尽管脖子越来越红,绿眼闪烁得越来越迷离,白冉还是当面拆开了礼物。
撕开精美的包装纸,在那支精挑细选的口红展露出来后,白冉的手停在了空中。她一直迷离的绿眼终于瞪大了,那是意外的表现。
“这是?”
“我找到了合适的颜色。”
白冉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思绪也一下子拽回了那日的火车之上。
拧开口红,白冉表情中的惊喜进一步放大。
介于多加点牛奶的拿铁和秋天的枫叶之间,介于拉瑙的夕阳和海底的珊瑚之间,和之前描述的感觉一模一样。
“谢谢。”
白冉拧出口红膏体,走到镜子前。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手法不如之前利落,涂得很慢很慢。
站在侧边的卢箫静静欣赏那涂口红的侧颜,心跳不住加快。
恍惚之间,她好像也开始闻到了什么——那就是雌蛇的气味吗?淡淡的腥味,又带有淡淡的甜,让大脑渐渐一片空白。
意味不明的热流开始涌动。
“好了。”
大脑的意识重新恢复后,她看到,涂好口红的白冉重新转过身来。
白冉笑了一下:“眼光不错,这个颜色配得上我。”熟悉的配方,即便再无力,也要耀武扬威一下。
在口红的衬托下,那唇形的漂亮之处展现得淋漓尽致。皮肤反而显得更白了,似融入了最亮的日光,脸颊因躁动产生的红色则是漫山飞舞的桃花瓣。
诱人。
卢箫想不到其它的形容词。所有文学作品在顷刻间全部瓦解,再美的辞藻也钻入土中。
看着面前人呆滞的表情,白冉咽了口口水,开始转移话题。绿眼闪烁得像阳光下的翡翠。
“我今年33,一个对称的数字,和这牌子的标志一样对称。”
如被塞壬的歌声吸引的船夫一般,卢箫向前靠近了些许。
好甜的气味。
看着一开一合的嘴唇,她什么都忘记了,只是很想触摸那漂亮的嘴唇。
越来越近。
白冉惊恐地瞪大双眼,抬起双臂推开卢箫。因为那是条件反射的动作,没能控制好力道,卢箫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拉开距离后,卢箫这才真正回过神来,并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她迷茫地看向不住喘气的白冉,不知该如何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