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笑眯眯道:“因为我从不撒谎。”
卢箫点点头,表示同时认可“不撒谎”和“第一”两件事情。于是乎,那些高官们的态度立刻合理起来了。
“所以他们都在纵容你。”
“嗯哼。”
“那你在南半球排不了第一吗?”卢箫很好奇。
“当然,”白冉闭眼一瞬,“鸡头和凤尾的区别。”
南赤联的医术尤为厉害,这件事只是之前有所耳闻,今天才得到了明确证实。
在好奇心驱使下,卢箫继续问:“是因为施朗家族?”
只见白冉的表情僵了一下,绿眼在一瞬间透出冰冷的迷茫。
但很快她便调整过来了状态,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和语气:“南赤联的所有医科大学都被他们垄断了。他们的医术越强,需要他们的人就越多,光凭这一点他们就掐住了南赤联的政治命脉。外人以为施朗是一群医生,实际上他们是一群医阀。”
原来如此。
卢箫微微低头,犹豫道:“那我杀了那个施朗,算是伤害了医学界吧。”
“不算,他又没学医。”白冉的语气很冷淡。
这句话,让卢箫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传闻。据说白冉和爱德华·施朗中尉是熟人,但从这个语气来看,一点都不像很熟的样子。……不对,这女人很少说话这么冷淡,怕正是熟识的标志。
两人走进市中心最高档的咖啡厅。
柜台后的服务员在看到白冉灰绿色军服后,愣住了。她看到卢箫的暗红色军服后,愣得更加彻底。
白冉走上前去,直接跟服务员点单:“一杯热美式,一杯冰摩卡。”
一旁的卢箫蹙眉:“你要喝两杯?”
“摩卡给你点的。”说罢,白冉从兜中掏出钱包。
卢箫不乐意了:“凭什么帮我点单?强盗行为。”
“因为我很确定你的喜好。节省时间不是军人的传统美德么?”白冉正要付钱的手停在了空中。“不然你想喝什么?”
“……”卢箫盯着菜单,停止了思考。冰摩卡确实是自己想点的,真是有火发不出。
看到她的表情,白冉又得意上了,抽出两张票子拍到柜台上。配合她斜靠在柜台边的姿势,活像乡村大土豪。
卢箫迅速按住她的手:“我付吧,世州会根据发.票报销的。”
“两杯咖啡而已。”白冉毫不在意地挑挑眉。
好好好,你财大气粗。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军医会这么有钱。
两人坐到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并不是因为白冉多么喜欢阳光,而是因为有阳光的照射,靠窗比较暖和。毕竟四月的日内瓦比十二月的拉瑙还冷。
白冉小口喝咖啡的样子很优雅。
三根纤长的手指捏住杯柄,倾斜出一个个好看的弧度,将其中的深棕色液体送入口中。热美式的热气蒸腾开来,让她的脸颊染上了润润的浅粉色。
卢箫则用吸管喝着冰摩卡,望着窗外发呆。巧克力与奶油的香味在口腔内缓缓化开,她着实不习惯慢节奏的生活。
“小朋友,摩卡好喝吗?”对面的人发问了。
卢箫不想理她。但发觉白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后,她没好气道:“小朋友不能喝咖啡。”
“哦。”白冉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紧接着坏笑更甚。“大朋友,摩卡好喝吗?”
“好喝。”卢箫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神,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别开,明明不心虚。
白冉的笑容渐渐变得温柔,比森林所有老虎融化成黄油还要温柔。浅金色的睫毛上下飞舞,翡翠状的眼睛在斜射的阳光下闪烁。
“每次看到你开心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看到那样的眼神时,卢箫感觉耳根发烫。好像从那条蛇的表情中找到了粉红色气泡,却不敢确定,也不敢承认。
于是,她尴尬地转换了话题。
“我记得你说有三个官员病重。但席元帅的说法却是‘治好了两位重要人物’?”
白冉立刻收起了笑容,声音也随之低沉:“是的,我治好了穆汉玛玛和席子鹏,另一个人没治好。”
“这样。”卢箫觉得没什么问题,只能为逝者默哀。再高明的医生,面对一些病症时也会束手无措的。
但白冉的睫毛都没动一下,便补充了下一句话。一张缠满寒冰的网落入深海。
“没治好的人是韩权宇。”
卢箫愣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韩、韩权宇?”
那个名字让她瞬间回到了多年前的黄莺案。她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可那一刻,她却相信了报应。
“有些人不值得被救。”白冉已经很久没继续喝咖啡了,绿眼越来越冷。“比如人品恶劣的狗官。”
韩权宇确实是一个人品恶劣的地头蛇,但她没料到一个北赤联军官竟然也能有所耳闻。大概是他干过的事与惹过的人太多了。
“哦。”卢箫干巴巴回应一声。她感到心情舒畅,却又为这种心情舒畅而愧疚。不该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幸灾乐祸,但对象是这样一个人时,幸灾乐祸好像又变得合理了。
白冉叹了口气,搅拌棒意味不明地搅拌着咖啡,荡起一圈圈波纹。
“作为一个医生,我不能杀人,只能不救人。”
心底有什么柔软的部分被击中了。那场内战中手上沾满的鲜血猛然侵入了回忆。
卢箫苦笑,灰眼珠陷入阴天的井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人。”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和安静悠闲的咖啡厅内仿若两个世界;各色皮鞋硬邦邦地踏在砖地上,扬起阵阵灰尘。
卢箫率先打破了沉默,并将话题转换到了更轻松的方向。她一直是破冰者。
“你想去哪旅游?”
“你推荐哪条线路?”白冉反问道。
卢箫认真地思考片刻,老实答:“戛纳,罗马,那不勒斯,雅典。南部沿海比较适合你,风景美,湿度大,气温高。”
白冉边听边笑,边喝咖啡边笑。
卢箫不悦皱眉:“笑什么?”
“真是一点儿私心都不带啊,亲爱的卢上尉。”
“……怎么了。”
“建议都是好建议。不过嘛,我更想去北边一点的地方,比如——”说到这时白冉故意停住了,一副卖关子之态。
“比如?”
白冉抽出搅拌棒,像指地图一样,在餐巾纸的一角点了点。棕色的咖啡渍晕染开来。
“柏林。”
作者有话要说:
席子英内心OS: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州著名蚊香?业务真广啊这孩子,勾引完上司勾教官,勾引完教官勾盟军。
卢箫内心OS:我冤……
第42章
卢箫的眼中闪过迷茫。
“柏林?你是说德区的柏林?”
白冉眨眨眼:“确切一点儿,卢上尉故乡的柏林。”咖啡见了底,她将杯子推到一边。
“你去柏林干什么?那儿没什么好玩的。”
白冉故作苦恼地晃晃头,无奈道:“你不是想家吗?成人之美是我素来的美德。”
“可这跟你想去哪儿有什么关系。”卢箫的语气逐渐减弱,开始心虚了。她虽然也很想回柏林,但又不好意思承认这一点。
“可怜的卢上尉今年除夕又没能回得去家。”
卢箫垂下眼睛,喝完最后一口摩卡:“习惯了。”摩卡这种饮品真好喝,她想。
“反正我就是要去柏林,而且你得陪我去。忘了席元帅的话了?”战术由规劝变为了任性。
卢箫仍在犹豫:“其实我没意见,但柏林真的又冷又干燥,你会很不适应的。”
白冉不以为然,嘴作出了吹口哨状。
“把你的衣服借给我。”
“你可能穿不上。”卢箫下意识瞥了一眼白冉的胸口,脸颊温度骤然上升。
“那就把你借给我,你体温高。”
“……”
白冉笑眯眯问:“怎么样?问题解决了没有?”
“没解决,驳回。”卢箫别开眼神,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看向窗外。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心脏可耻地加速了,而且根本停不下来。
白冉围好围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条厚厚的羊毛围巾和周围人的装束格格不入。
“没关系,会解决的。”
**
日内瓦开往柏林的列车上。
两人换好便服,坐在商务舱的最前列。
在那之前,卢箫从来没坐过商务舱,因为有公务时坐军用车厢,没公务时坐价格低廉的普通车厢。
中欧平原的嫩绿上,冷白色的蒸汽不知疲倦地呜呜作响。
卢箫穿的是单衣,只不过外面罩了一件夹克;而对比之下,白冉的高领毛衣和厚重的风衣像是另一个季节的人。
白冉安静靠在车窗旁看报。细边的眼镜让她看起来比最儒雅的学者还要斯文。
奶油色的高领毛衣,卡其色的修身风衣,配上她盘在脑后的金发,整个人像巴洛克时期的建筑。
她正在看的是《世州评论报》。她汲取文字信息的速度很快,颇有一目十行之风,眉毛和睫毛随上面的文字不断颤动。
不得不说,这女人遮得严严实实的时候,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反倒诱惑更足。“diegrosseStille”(宏大的宁静),卢箫想到了这个通常形容艺术作品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