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不是我传的。”
我早就知道了,卢箫想。
于是她顿了顿,声音温柔:“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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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木斯克已有冬天的模样。
家乡在南方的士兵们或许已冻得瑟瑟发抖,但对于本就生活在北方的卢箫来说,现在的冷空气并不难以忍受。室内有充足的暖气,和大家一起训练时挥洒的汗水很温热。
某天,在看到西伯利亚平原中央的训练场时,卢箫突然觉得它变小了。变成一座灰色的监狱,立于灰色的土地之上。她从来没注意过,原来那钢筋混凝土墙那么高,那么厚。
而鹰眼校徽上那只鹰的眼睛,也像千千万万个面无表情的高官们的眼睛。同样精明,同样锐利,同样让人倍感渺小。
日历一页一页撕去,马上就要进入十月了。
10月3日,国庆节。
人民的节日,抑或是国家的节日。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假期;但对于军人来说,这是神圣的服务日。各军事机构在这一日均有自己的安排,而对于军校学生们来说,“庆祝”便是一场特殊军事训练。
一年一度的雪地军事模拟训练,俗称拉练。
所有尉级军官们将从高加索山脉的厄尔布鲁士山西南据点出发,向北边徒步前进,直至翻越大山到达东北侧的战略据点。
雪地拉练很苦很累,其严寒比任何训练都更加折磨。
为什么要进行这类活动?
世州军队有它自己的思路:一,拉练本身是对意志的一种磨练,能有效提高增强士兵体质及加强战斗力。二,艰苦条件下,严明的纪律能使整个队伍变得更加团结和更具有凝聚力。三,雪山模拟了高纬度地区的战场,其艰苦条件高度还原北部战场的真实状况,能够有效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
谁也不敢反对,反对就是反动。
因为这是军政一体国的象征。
卢箫靠在床边,凝望逐渐萧索的天空。她大概算个异类。她只记得茫茫雪山中,放眼望去,满是超越世间一切的洁白;寒风冻住躯体,却冻不住灵魂。
整理好的军用旅行包靠在墙角,鼓鼓囊囊融入阴影。
它在等待凌晨的复苏。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写着写着成人性暗黑文了?
是作者君有罪,这么虐小卢ww
第37章
浓雾。
天空还是漆黑一片,世州鹰眼军校训练场却已灯火通明。哨声,脚步声,传令声,声音繁杂却有序交错。
铁门外,是整齐排列的大巴,像一个个长条形的铁箱子。身穿灰蓝色军服的教官在四处组织纪律,身穿黄色制服的学生如提线木偶般配合组织。
内燃机颤动,汽油味四溢。
卢箫跟在无数人头之后,爬上了开往叶卡捷琳堡车站的大巴。路途遥远,她们将在火车上度过一晚。
新来的教官上车,清点人数。
那是鹰眼军校的一位常任教官长,名叫雪莉·安德森。同样都处于不惑之年,但与调走的安德森相比,古板严肃了不少。她棕色的头发和眼珠像领导办公室的实木地板。
大巴开动。
安德森教官站在大巴最前方,冷冰冰地注视着八连的上尉们。
“这次拉练要记成绩,最好别输给男生连。爬山时耐力最重要,女人的耐力不比他们差。雪山环境很险恶,我已提前让两位军医同学备好了药品,若有身体不适请及时寻求她们的帮助。千在熙,朴善花,医疗物资都备好吗?”
“备好了。”两位军医忙答。
“所有人再检查一遍自己的物品。”
刷刷,刷刷。拉链与旅行背包布料摩擦。
“没有问题,我们走。”安德森教官转向司机师傅。“请发车。”
车子发动了。卢箫从车窗向外看去,地平线泛起微光。那条白光是一条直线,割开了天空与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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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山区,气温骤降。
这就是厄尔布鲁士山。寒冷,高耸,海拔稍高便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黑夜仍未完全褪去,更显其神秘莫测。
高山靴踩到厚实的地面,土地冻得硬邦邦的。
每一连分别从不同的山脚据点出发,因此这片孤寂的森林前只有八连的人。二十来个女军官整齐排好队,等待指示。
安德森教官哈出的热气凝成一团团白雾。
“我们分成两个小队,一前一后,小队内部千万不能走散。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我们26个人一直看得到对方,但实现不了也问题不大。优先保证小队的行进安排,没特殊情况一定要跟紧,明白了吗?”
“明白了!”
在正式登山前,她们还唱了世州军歌。
世州军队的规矩,不管进行什么官方活动前,都要唱军歌以明斗志。跑调的跑调,嗓子沙哑的嗓子沙哑,军事化的吼声响彻云霄。
她们只有二十来个人,队伍却有种浩浩荡荡的感觉。第一分队由席子佑带领,卢箫在队尾照应;第二分队由安德森带领,薇拉在队尾照应。两队各有一个军医同学。
海拔渐高,空气渐渐稀薄。
连续爬六小时后,她们站在光秃秃的坡地上,拿压缩饼干填肚子。这是积雪来临前最后的仁慈。冰冷环境下,每咽一口都觉得刺骨。
但没有人抱怨。
所有人都会微微皱眉,但早已习惯。在决心进入军队的那一刹,就是抛弃自我的那一刹。绝对拥护组织,绝对服从一切安排,即便是将枪口对向自己。
吃完后,她们将包装袋埋到石头下。都是军用可降解塑料,便于随地丢弃。
迈开脚步前,卢箫向后看去。安德森教官所带的二分队落在了后面约五百米处,因为她把体质较弱的同学主动留到了自己队中,方便照顾。
内心很温暖,但她不再有敬佩的情绪。
席子佑盯着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什么。
“你别动。”
席子佑从侧边绕过去,站到卢箫身后。
卢箫便没动。
背后传来了拉链声。
“外层拉链没拉好。”
“谢谢。”
席子佑没有回应。
“要不要等等教官她们?”阳向纯子突然问。
席子佑抽紧背带,冷冷道:“不需要。我们在晚上的休息点等她们就行。这种情况,没必要互相等。”
队伍重新出发,继续向山顶前进。
卢箫瞥了一眼登山表,海拔已近两千米。从高度来看,她们已完成了今日目标的一半;但实际上真正费时间的,就是最后那两千米的高度。
植被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什么都没有的白色,只有偶尔凸起的斑驳岩石。空气也越来越冷。
积雪层越来越厚。二十几个黄点散落在白皑皑的大地上。寂静的白色中,一串串黑色脚印比颜色更加寂寞。
所有人拿出雪杖,插入未知的雪地中,以对抗未知的危险。
卢箫走在队伍的末尾,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以及十来个上下摆动的人头。
她们沿着软绵绵的陡坡攀爬,像踩着天使的脊背。每走一步,雪都会在鞋面的挤压下迸出清脆的声响。
太阳渐渐上升至头顶。
雪地的反光越来越严重。
第一分队暂时停下,统一佩戴好双层防雾雪镜。即便隔着灰暗的镜片,雪还是亮到令人不适。
“都戴好镜子了吧?再拉一下带子,务必确保牢固。”席子佑环视四周。
所有人听从她的指令,再次检查了一番。
灰色的镜中视野里,席子佑在一群人间像一根石柱。冰冷,死寂,却可以将背靠在上面。
天生的领导者,卢箫想。
必须在天黑前到达四千米的休息站点,不然在山腰过夜会很危险。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尽管四肢已开始疲惫,她们也不敢放慢脚步。
重体力消耗下,部分人出现高原反应,已开始使用氧气瓶。
卢箫的呼吸也受到一定阻碍,但尚能忍受。资源有限,未出现明显症状时要省用。
正处于生理期的她,小腹隐隐传来下坠感。她咬着牙,低头看向逐渐密集的脚印。
领头的席子佑背影依然坚毅挺拔,本就一米八的她在陡坡上方显得更高了。
乍一眼看上去她好像并不累,只是走某一步的时候,那不小心打弯的膝盖出卖了她。
能忍受。
都可以忍受。
军队就是一个忍受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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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分队成功在天黑前到达了晚间休息点。说是休息点,其实就是几块有围栏的空旷平地,便于扎帐篷。
此处休息点供八连和三连使用。三连早就到达,男军官们已经拉起帐篷休息了。男性还是具有天生的体力优势。
平地中央,有一间极为狭窄的、挡风用的小屋。
八连的女军官们在围坐在点燃的煤气边,火光驱散了寒冷,瞳孔倒映出温暖的橙色。炉锅中的速食咕嘟咕嘟,不断冒出热气。一天没吃上热东西的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
“为最小化氧气消耗,每个人的份额很少,请大家理解。实在感到难受的,应该都带巧克力了吧?吃点。但也得省着吃。”席子佑搅拌着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