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分方程,二重积分,封闭曲线所经坐标。每当看到千变万化的数字时,她便会想起几年前军校的日子。
自己也曾在结业考试的数学科目中拿了最高分,也曾勉强算得上是个天才;可惜命运未曾眷顾,终也没能成为一名研究员。
九点半到了。
她立刻放下笔,收拾好教材和笔记本。洗漱睡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抬头,窗外漫天繁星。一道光束横穿天空,高耸的灯塔留下落寞的黑影。黑影刺向天空,天空也是寂寞的。
千在熙带着发箍,往脸上擦着各式护肤品。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细腻到不像一个经历风吹日晒的军人。
各自洗漱,各自睡觉,几乎一句话都不会说。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和谐吧。
洗漱归来的卢箫站在门边。
“我关灯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越压抑的环境,莫名其妙的对立矛盾越多……(我指的是小说,才没有指现实呢)
第34章
那是鄂木斯克严寒褪去的第一个傍晚。
远远眺望市内,圆顶建筑上的雪已融化干净,额尔齐斯河也重新流淌。晚霞似火,烧透天空,每个走在训练场上的士兵都像古老的铜像。
世州鹰眼军校的氛围变得愈发压抑,中央隔三岔五派来的督导都板着脸。不知是什么变化带来的乌云,每个教官的神情都黑成深渊。训练强度肉眼可见地加大,军官们暗暗叫苦不迭。
只有两周一次的联谊晚餐会除外。
那是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所有人都可以忘记汗水与酸痛的肌肉,在温暖的房间里谈笑风生。不同房间内摆着不同的自主美食,几个连的人可以自由交流。
卢箫在八连实在没什么朋友。和谈不来的人硬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于是,她便独自从八连根据点溜开,到其它房间寻找和自己一样落单的军官。随意聊聊天,吃点东西,就能慵懒地消磨完这段时光。
她在隔壁房间,遇到了一位来自热带战区的男中尉林深。
谈了两句后,他们发现彼此都认识尹银焕上尉,共同话题不少。两人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喝酒吃点心。当然,卢箫只喝茶水。
“尹上尉可固执了,”林深喝了一口啤酒,“不敢相信你们竟然没吵过架。”
“是吗?完全没看出来。”
“我被他骂过好几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卢箫笑笑:“可能因为你是他的‘亲儿子’吧。”
林深点点头,有了醉意。他恍惚地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烟,询问式地递给卢箫。
卢箫摇摇头:“谢谢,不抽。”说罢,拿起一块巧克力泡芙塞入嘴中。
“我以为你们女生都在减肥。”林深嘿嘿笑了两下。
“不,我要增肥。上次被队医说了。”
林深打量了她一下,表示理解。
“确实该胖点,看上去一副骨架子。对了,你们连是不是有一个叫薇拉的女生?”
“你是说薇拉·瓦利耶娃?”
“没错,就是她!她在文艺汇演上唱的那首歌真好听啊,人也好看,像个洋娃娃。”
卢箫扑哧一笑:“洋娃娃。你见过比我还高的洋娃娃吗?”
林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但那张脸就是洋娃娃的脸嘛!和在历史杂志上看到过的沙俄美女一样一样的!”
“她确实漂亮。北边支局的警司长,有勇有谋。怎么,你想认识?”
“如果有机会的话……”
看着面前男中尉羞涩的样子,卢箫忍俊不禁:“虽然我跟她不熟,但……做个中间人或许还是可以的。”
虽然刚认识林深没多久,但简短交谈后能确定这是个不错的男生;而且长相阳光周正,薇拉应该也不会排斥认识。
“真的吗?拜托了!”
“那就跟我走。但后续有什么发展你得自己努力。”卢箫眨眨眼,从沙发上弹起来。
林深将空啤酒罐扔进垃圾箱,立刻随年轻的上尉走出房间。
刚到八连根据地门外,卢箫停下了脚步。
里面传来了哄笑声,充满尖锐的恶意。她一下子分辨出来,最爽朗的笑发自席子佑粗犷的嗓子。
走进房间,女生们正围成一个个小圈,聊各种各样的八卦。
卢箫环顾四周,找到了薇拉所在的小圈子。薇拉正和隔壁连的女生并排坐在小沙发上吃哈密瓜。
“薇拉。”
薇拉在看到来者后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有一个朋友想认识你,可以吗?”
薇拉的眼神奇怪地闪烁了一下。那眼神仿佛在感叹,你的朋友,你怎么会有朋友。随后,她的眼神停到了卢箫身后的林深上。
“可以。”
“这是四连的林深。”卢箫笑着指指林深。
“你好,我是林深。文艺汇演上听到了你的歌,我已经是你的粉丝了!”不知是不是借了酒劲,林深毫不羞涩,宛若社交达人。
薇拉的小娃娃脸绽开了笑颜,而且并不是为客套而浮现的。这正是她喜欢的男生类型。然后,林深顺利加入了吃哈密瓜的两位女生,开心地聊了起来。
卢箫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识相地退出了薇拉的小圈子,心情很愉快。这也算成人之美。
突然,她有些担心。不久前,荷娜拒绝和自己离开八连根据地,说不想离开集体。但这就意味着她要和席子佑共处一个空间了。她在哪儿?
一阵不愉快的笑声。
一阵恶魔般的笑声。
卢箫顺着笑声望去,果然是席子佑所在的圈子。那是八连最大的“小集体”,约有十几个人。薇拉本来也属于它,只不过是暂时离开而已。
席子佑翘着二郎腿坐在圈子中心,和大家喝酒。八连的女生们靠在她身边,温和地嬉笑着。明明是个民主国家,却有种帝制复辟的感觉。
申荷娜也在这个圈子中,在一个角落。
眉头紧缩,卢箫想叫她出来。但转念一想,既然荷娜想和她们玩,就说明她喜欢。那就不声不响地离开这里,反正最美味的巧克力泡芙在隔壁。
然而,接下来席子佑的一句话让她立刻停下了脚步。
“都说女人三十一枝花,最年长的申小姐是什么花啊?”
“什么啊?荷花?”瓦妮莎好奇地问。
“是、是什么?”申荷娜紧张得都结巴了,但还是不得不回应。
席子佑瞥了她一眼。
“夜来香。”
所有人都开始哄堂大笑。大家都能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嘲讽她的体味,她很爱出汗。
而她们当中,席子佑无疑笑得最厉害。但她的笑好像不是真心的笑,而是故意示威。
联想到过去几天的点点滴滴,卢箫确信,席子佑和申荷娜以前认识,而且闹得很不愉快。
申荷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颤抖地看向周围人,好像在做思想斗争。她很想怼回去,可又知道怼回去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群魔鬼。
卢箫的手臂肌肉倏然绷紧,冲了上去:“笑什么笑!”
笑声瞬间停止,房间内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尤其是席子佑,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冲上来指责。她冷笑一声,眯起眼睛。
“你该不会不懂笑点吧?”
“正因为我懂,所以才不好笑。”卢箫面若冰霜。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卢箫咬着嘴唇,看看申荷娜苍白的脸。众目睽睽下,她向席子佑逼近了一步。大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席子佑表面上冷静喝酒,但额角渗出的汗出卖了她,不安而警惕地盯着逼近的卢箫:“你什么意思?”
“如果笑话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就不是幽默,是人身攻击。”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就连其它的小圈子也停下交谈,房间安静得过头。
席子佑有些屈辱地顿了一下。
“这么护着她干什么?她需要你护着吗?”
“她是我朋友。”
席子佑立刻爆发出狞笑,晃动的啤酒灌溅出滴滴白沫。看热闹的人更加聚精会神了。
“朋友!哈哈,你竟然会有朋友?”
“很稀奇吗?”卢箫冷冷地看着她。
席子佑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快哭了的申荷娜。再开口时,语气威胁满满,像要把人掐死在塑料瓶里。
“亲爱的荷娜,你真的是她的朋友么?”
申荷娜低头不语,眼眶红得滴血。
卢箫气得浑身发抖,竭力控制自己揍人的冲动:“你们都多大了?有意思吗?”
申荷娜仍然不敢说话,思想持续挣扎。究竟谁犯下了什么罪,要接受这种精神折磨?
席子佑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卢箫叹了口气,大声道:“别为难她了,她不是我朋友,我没朋友。行了吧?”
席子佑满意地笑了。周围迸出一阵唏嘘,有幸灾乐祸,有失望,也有同情。其实大多数人并不讨厌卢箫,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卢箫毫不意外,眼睫毛都没抖一下。略有难过,却不委屈,弱者的保护神确实是这个待遇。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欲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