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箫忙昏了头,不想理她。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撕包装纸的声音。十几秒后,那个虽烦人却似上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张嘴。”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卢箫仍不争气地张了嘴。
这次的东西变了,变成了一块小蛋糕。绵软香甜,甜度刚刚好,还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样子。
胃不再饿得难受,头也不晕了,卢箫检查时的手法利落了不少。
“那我在检察署门口等你。”耳边白冉的声音仍轻飘飘的。
等我?为什么要等我?
卢箫内心有许多问号,可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为下一波旅客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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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左右,过海关的人终于明显减少。放眼望去,满是黄沙的平原上只有稀疏的椰枣树,与三两只寂静的白鸟。
卢箫这才得以休息。
她接过下属递来的毛巾擦擦汗,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向检察署的休息站。休息两个小时后,便要开始下一轮的忙碌工作了。
过于疲劳,以至于她看到等在门口的那个身影时,还愣了一下。
只见白冉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检察署右侧屋檐下的阴凉处,与身边一个女警员交谈甚欢。
浅金色的眉毛不断随口型挑着,深眼窝中的翠绿色闪着眉飞色舞的光;背包随意放在脚边靠墙的地方,也不怕土。
卢箫皱眉,脚步放慢。她思索了片刻,悄悄绕了一段距离,避开交谈的两人向休息站走去。
“卢上尉终于休息了?饿不饿?”果然,白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交谈上。
“长官好!长官辛苦了!”旁边的女警员也跟着问候道。
卢箫清楚地察觉到,白冉身旁那个女警员看向自己时,表情有些诡异的八卦。这条疯蛇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们好。”
白冉从马扎上站起,整理一下风衣:“走,我带你去吃饭。”长风衣和她高挑的身材十分契合。
“我自己吃,你别跟着我。”卢箫眼睛和嘴巴无语成三条直线。她把厚重的军服外套一脱,递给那个女警员。“请帮我放到里面的衣帽架上。”
“是!”女警员接过长官的外套,敬了一礼。
“别害羞嘛,跟军医吃饭又不丢人。”白冉头微微抬起,身体向她压去,阳光下细成一条直线的瞳孔像威胁又像魅惑。
卢箫转身,自顾自向前走去。她算发现了,越理这女人就越来劲。
女警员有些不舍地抬起手。
“白少校。”
“嗯?”
“最后呢?”语气很是好奇,似在关注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局。
白冉狡黠一笑,声音也狡黠了起来:“最后?最后我以身相许啦。”
女警员一惊,下意识捂住嘴,脸颊甚至还泛起了表示爱情的绯红。
卢箫面部表情扭曲,直恨得牙痒痒。她大概能猜到,这条蛇刚才在胡编乱造什么风流韵事。
但不能回应,一回应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冉到底还是腿长,几个大跨步就跟了上来。她走路时身体很稳从不摇晃,但风衣莫名就飘在空中,像一片巨大的飘带。
卢箫没有轰人也没有留人,全当身边的人不存在。
白冉也没有任何表示,跟在她旁边,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
远离海关和同事后,卢箫终于开口了。她没好气地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给她讲述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多童话,多梦幻。”
卢箫在金字塔大道那一排小饭馆前停下。希望除夕还有馆子营业。她环视四周,发现了一家本地特色餐馆。
“那不叫‘英雄救美’,那叫‘多管闲事’。”
白冉轻轻笑了起来:“‘英雄救美’本来就是‘多管闲事’的一种,不打紧。故事足够美妙就好。”
卢箫翻了个白眼。但在走进附近的餐馆时,开门时她的手臂还是停留了片刻,为白冉留了门。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一同走进餐馆后,白冉悄悄对她耳朵吹了口气。
卢箫一阵寒噤,一把推开她:“离我远点。”经过那口气的抚弄,她的耳根子烧了起来。
落座之后,操着一口羊肉串口音的老板慢悠悠走了出来。不过他在看到了卢箫的军服裤子后,动作立刻利索了不少。
大除夕的还开着餐馆挣钱,不愧是华裔。
卢箫率先拿起菜单看了看。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吃了吗?”
白冉胳膊肘撑在桌面,一副懒懒的样子。
“吃了,但可以继续吃。”
“那你要吃点什么吗?”
“随便。”
卢箫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边将菜单递给老板一边说:“烤鸡饭,锦葵汤,再加一份烤羊排。”
“点这么多肉啊。”白冉眯起眼睛笑。
“难道你吃素么?”
“所以我很感恩。”
虽然白冉说话的语气很认真,但卢箫总能从中捕捉到令人不适的嘲讽意味。她盯着空空如也的桌子,盼望菜能早一点上齐。
“你来这里干什么?”
“本来要去旧欧的,结果忘记办签证被遣返了,就只能从海关再返回来。”白冉细细的眉毛微微挑起。
“……”卢箫百分百确信这女人在说胡话。不可能有人会蠢到出国忘记办签证,这个精明的女人更是不会。
大概是除夕人少的关系,菜很快就上齐了。浓稠绿色的锦葵汤很地道,热气腾腾的酥皮羊肉喷香。
上菜的时候,华裔老板笑呵呵道:“欢迎长官们大驾光临,要是好吃,下次您再来,给您打折。”
“没问题。”
卢箫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左一口羊排,右一口黑胡椒米饭;一吃饭,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多饿,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白冉只是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笑眯眯地盯着她吃。本来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对面的人吃得如此之香后,就保持沉默了。
就好像她是张罗了一桌饭菜的老母亲,而年轻的上尉是她疼爱的女儿一般。
一顿风卷残云过后,卢箫终于感觉活过来了,有力气重新面对后半场的工作了。
这时,白冉才慢悠悠捡起最后一块羊排,拿到嘴边啃了起来。她啃羊排的嘴法也很斯文,无论怎么吃,嘴角都不曾沾到一丝油光。
卢箫看着她吃自己剩的东西,顿觉不好意思,语塞半天道:“我再给你点道菜吧。”
“不用,马上就到晚饭点了。”白冉解决掉最后那块羊排后,用纸巾擦了擦手。
正要站起时,卢箫看到她的嘴角有一片酥皮,很不起眼,但确实是有。她犹豫了片刻,说:“你嘴角有东西。”
白冉用指甲轻轻揩掉,红唇做出娇嗔的形状:“盯着人家那里看干什么。”明明毫不羞涩,却硬演出了良家妇女被调戏的模样。
一股热气直往脑袋上涌。
为什么要把“嘴唇”隐晦成“那里”啊!在北赤联说“嘴唇”二字判几年?
不远处站的老板靠在结算台旁,随着并不存在的小曲儿点着头,一脸意味深长。
卢箫噌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气鼓鼓地冲出小餐馆,颇有恼羞成怒之嫌。
然而刚走了两步,她突然意识到忘记结账了,只能又转身回去。真是,头被气昏了。
只见白冉迎面走来,狭长的绿眼满是笑意。她扶住上尉的肩膀,示意她冷静:“我结了。”
挫败感如洪水般袭来。怎么面对这女人总也不能心平气和呢,她搞不明白自己。
卢箫的语气变得蔫蔫的:“多少钱?我给你。”
“当然是我请你,”白冉松开她的肩膀,“本来我的说法就是‘我带你吃饭去’。”
然后快步走到卢箫正前方,炫耀式地转了一圈。
“但是……”卢箫本想以传统礼节的方式继续推脱,但看到白冉的姿态时,她立刻意识到,跟这女人根本没必要客气。“谢谢。”
“哼哼。”白冉得意地晃晃头,像个刚得到表扬的小女孩。
她麦穗般的长发在干燥的风中轻轻摆动,微微扬起的脸中,本隐藏在阴影下的深眼窝染上了阳光,绿如翡翠的眼睛闪得很清澈。
而卢箫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白冉很美,而且是很单纯的美,美过赤身站在贝壳泡沫中的维纳斯。
就像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一般。
白冉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异样,眉毛蹙起。
“怎么了?”
“没什么。”卢箫浅浅地微笑。
看到那个微笑,白冉也笑了。那是她很久违的、不带一丝嘲讽,只剩温婉与快乐的笑容。
那段路很短,又好像很长。
白冉在检察署门口拿背包的时候,卢箫又意识到了不对劲。虽然装得鼓鼓囊囊的,但鼓鼓囊囊的方式不太对。
“你装了什么?”
白冉很大方地拉开拉链,将里面的内容展示给她。
一背包小甜点。巧克力、小蛋糕、橡皮糖,应有尽有,塞得满满当当。
“你怎么吃这么多甜食?”卢箫可不记得这女人喜欢吃甜食,只记得她喜欢吃各种肉食。
“又不是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