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箫感到很有意思。
她头一次遇到这种性格的人。说她单纯吧,但也知道好与不好,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说她老练吧,又未免太不经世事。
她真的只看得到人美好的一面吗?她被这位波斯姑娘的性格深深吸引住了,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而且还能成功走到这里。
后来,在尼罗河中心广场与法蒂玛分别时,卢箫竟有了不舍之感。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攒够钱后坐船去雅典或西西里。我以前去那边出过差,环境很好很宜居,你会喜欢的。”
法蒂玛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她的眼神也满是不舍。但更多的是崇敬。
“那,再见了。”
“如果以后还有缘相见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报答您的。”法蒂玛大大的眼睛闪着比火苗还亮堂的光。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土地,她却没有任何担忧与恐惧,只有热情和憧憬。
她能报答我什么呢?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一想到世界上有一个因自己重获新生的人,心底就会燃起由衷的自豪。
卢箫最后看了她一眼,背包走向了军用接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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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开罗海关检察署时,卢箫刚踏进去,就觉得头疼。整个环境脏兮兮的,风貌也很差,和总局天壤之别。
烈日当空,低矮的建筑群是灰黄色的,旁边的土地也是灰黄色的。
这里是黄沙的世界。
城市与沙漠相连的边界,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一个个小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脊线平滑而流畅。
再怎么用疲惫的视力寻找,也找不到属于水的蓝色,只有勉强几颗孤零零的椰枣树上有一丝绿色。黄色,是死亡的颜色。
正午的气温接近二十度。
卢箫下了车走在街道上时,汗水渗透衬衫,触到了军服外套的粗布。军帽挡住了阳光直射脸上的皮肤,却也让头顶的热气闷在帽子内。
检察署门口站岗的士兵心不在蔫,正靠在阴凉下谈笑风生。他们随意地披着军服外套,甚至能看出里面的衬衫没完全扣好。
看到他们松散成这副模样,卢箫脸都黑了。她默默经过他们,打算先去旁边的警卫司质问一下开罗的现任警司长。
两个士兵看到陌生的面孔后愣住了。紧接着,他们瞟到了卢箫的肩章与金鹰胸章,跟中了蛊一样,立刻站好敬礼。
“长官好!”
“你们好。”卢箫冷冷回应,竭力控制想发火的趋势。“站岗期间请扣好衬衫和制服,不要嬉戏打闹。”
两个士兵被那语气和眼神激得一个哆嗦,瑟瑟发抖立刻写到脸上:“是!”
保持着训练有素的军步,卢箫走进了检察署后方的警卫司开罗支局。里面的卫生状况也让她大开眼界,难以描述。
“您好,请问您是?”接待处的女警员警觉地站了起来,看到那枚金鹰胸章后,悄悄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是你们的新警司长。”
女警员的神色立刻变了。她知道近两天总局派的新警司长便会过来,但显然没料到这么早;而且还是一个年轻女人。
“您就是……”
卢箫站定,冲她敬了一个军礼。那个军礼标准得让周围所有的警员都瞬间停下了脚步。
“世州警卫司总局,卢箫上尉。”
“长官好!”女警员也触电般敬礼,眼神由震惊变成了惊恐的崇敬。
周围所有警员们都呆在了原地。
没有人不知道“卢箫”这个名字。卢箫和尹银焕,那可是一周前《世州评论报》专栏上响当当的人物,为数不多的黑白电视中也有他们的专访,只不过像素不高看不太清楚脸。
“您这边请。”女警员从桌子后走出来,诚惶诚恐地向走廊另一侧走去。
卢箫静静跟随着她的脚步,向走廊深处的总务办公室走去。
好像总务办公室旁边挺空旷挺整洁的,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说明现役领导者并没有腐败,也是个有秩序的人,是好事。
然而总务办公室门一打开,卢箫的心情裂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自己前天寄来的行李包裹孤零零躺在同样空空如也的架子前。
……
打扰了,原来刚才的整洁是因为没人。
“这里是您的办公室,给您钥匙。桌椅不够可以再加,西边的墙后有一个暗格,您可以存放贵重物品;水龙头直通尼罗河,已达到清洁标准,但不能直接饮用。”女警员毕恭毕敬地介绍。“军区宿舍离这里约两公里,给您配了摩托车,等您收拾好后随我领取。”
卢箫紧锁眉头,点点头。军队的一般配置她都心里有数,并不需要这么详细的解释。此刻的她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你们原来的警司长呢?”
女警员眨眨眼,露出尴尬的微笑。
“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职场升级文(误)白少校下章回归,敬请期待~
——
为什么有人觉得这篇文会BE啊?第1章大家没看懂吗(瘫)全篇文相当于“证明题”了吧ww
第26章
“跑了?!”卢箫震惊。
女警员一脸复杂,悄声解释道:“上次总局来视察,查出了他贪污受贿的事实,在正式处罚下来之前,他连夜跑路到旧欧了。”
果然,开罗真是个鬼到不能再鬼的地方。
卢箫叹了口气,走向空旷地面上的行李包裹。她的东西对一个要长期工作的人来说很少,但对于收拾来说工作量却不少。
“我明白了。你先去吧,我先收拾一下。”
“是。”女警员立刻走出了办公室,走出时把门带上了。
铁门轻轻关上,办公室内的空气变得清冷。卢箫重复着从前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打开行李包,将里面的物件逐个拿出,摆放整齐。
行李包底部的大纸袋中,是一本本尚未拆封的新书。她仔细拍拍上面的尘土,将它们摆放到左侧书架的最顶端。
她望不到这里的尽头。
黄沙上现在有无尽落寞,以后也将有无尽落寞。她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想到了以后无数日日夜夜中,或许也就这些书能陪伴自己了。
收拾完毕。
这时,卢箫想到了什么,抽出一张信纸。
好久没给那位长官写信了。眯起眼,明媚阳光中的彩色光圈构成了那温婉可人的轮廓,蓝如湖水的眼睛一闪一闪。
【亲爱的伊温少校:
托您的福,我活着回来了。
我真的很爱您那把刀。不打仗时,那把刀有时贴着我的胸口,有时印在我的腰际;打仗时,我用它杀敌保命,突出重围。即便刀刃上满是鲜血,我也能感受到您的微笑与心跳。
在食物紧缺、伤口作痛的时候,我也会想到您。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当年我们徒步穿过沙漠去救援的情景。您面对艰难抉择时的果断,在恶劣环境中的顽强。
……】
蘸水笔在纸张上缓缓移动,一排排字迹遒劲而整洁,还原了她在战场上的模样。
封好信封后,她忽觉肚子饿了,又忽觉今天就没吃过饭。
然而看看墙上的挂钟,正好卡在下午三点多,没办法等到炊事班开饭。卢箫决定自己先去街上随便吃点。
低矮古朴的楼群穿插在高楼大厦中间,圆顶建筑顶上尖尖的角像第二个避雷针。白色的砖瓦,色彩斑斓的壁画,道路两旁稀疏的海枣树像一柄柄大伞。
不愧是世州和旧欧的边界,开罗的整个市容很有旧欧的风范。色彩斑斓的壁画与文艺气息,这是在正统的世州城市根本感受不到的。
今天是星期六,小吃街上市民来来往往,万分忙碌。干燥的空气不冷不热,很宜人。
随着食物的香气混入嘈杂人群,卢箫的肚子愈发饿得难受,便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小吃摊旁。
“您好,请问这是什么?”卢箫看向锅旁热气腾腾的东西。
忙碌的摊主撇了她一眼,发现是军人后,耐心而恭敬地说:“鹰嘴豆泥和烤饼。”他说话带点大舌头,一股中东味。
鹰嘴豆这个名词十分陌生,但不妨碍对美食的热情。
“来一份。”
“加不加乳酪?”
“加。”
“2州元。”
卢箫看了看周围,学当地人的样子,将纸币投入角落的玻璃碗里。
摊主娴熟地切开烤饼,抹上一层厚厚的白色乳酪,扔到灶台上烤了烤。待饼边酥脆焦黄,他从铁桶中挖出两勺棕色的糊状物体,卷到了饼中。
卷好后,他将饼夹入纸袋,递给卢箫。
奇特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突然想到了法蒂玛身上的香料味。看来低纬度附近盛产香料,走之前可以当特产带点回去。
卢箫站在街边,咬了一口烤饼,十分酥脆。鹰嘴豆泥绵软细腻,和乳酪简直绝配。
果然俗话说得好,美食治愈人生,她忘掉了被流放至千里之外的苦楚。
也暂时忘掉了家乡菜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太阳钻到了塔尖后,街道有了些凉意。她吃完烤饼,将纸袋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碎渣。
这时,远处传来了乱哄哄的吵架声,与在海关前排队检查的旅客的不满嚷嚷声,立刻将她的思绪拽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