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校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灰,扁嘴:“怎么会呢,你的脑子在当年那批人里可数一数二。”
卢箫沉默不语,灰蓝的眼睛像大雾的天。
维克伦上尉再次替她着急。作为下属的老父亲,他操心坏了,眼色使得越来越卖力: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你得赶紧道歉,不然有你好受的。
唐中校冷笑了一声,把烟按灭,站了起来。
“走了一年多了,连封信也不来,可见有多讨厌咱们警卫司了。这次上头还把你调来,真不好意思,苦了你了。”
话语中尽是讽刺。
埃布尔和维克伦这才恍然大悟,额角上的汗替卢箫越渗越多。
但维克伦上尉实际上在暗暗为卢箫鸣不平。这位下属重情重义,出差后经常给同事们带礼品,也会帮忙举办生日会之类的活动。
至于为什么一年内没联系过唐中校一次,他也心中有数。谁敢给那女人写信呢,不自找不痛快么。
“对不起,长官。”卢箫并不想辩解什么。她知道这女人在故意找茬。
“那你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叙叙旧。”唐曼霖眯起眼睛。
维克伦上尉担忧的眼神一如既往。
他抬起手,想叫住卢箫说些什么,但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各位把茶喝完,别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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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唐中校的办公室时,卢箫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没再像以前一样起应激反应。
眼前闪过沙巴丛林中的枪林弹雨。
她知道了,这或许叫麻木。
唐曼霖脱下外套,挂到门边的衣帽架上。她的办公室一直富丽堂皇,也一直暖气很足。
卢箫也有点热了,但并没有脱下外套。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这里待很久。
“不是想离警卫司远些吗?”唐曼霖没再主动靠近她,只是往豪华的真皮办公椅上一坐。
“我没这么说过,还望您不要误解。”卢箫冷冷道。
她放弃了挣扎,决定硬刚到底。自多年前暗无天日的监.禁后,她便已经体验过了地狱最深处的折磨,从此再无所失去。
唐曼霖喝了几口水,站起来,走向右侧的一面墙。墙的正中央是时振州大元帅的挂像,旁边是最新版的世界地图。
她在地图前站定,盯着赤道附近的领土,若有所思。
卢箫一动不动,任她发落。
反正无论去哪里,都是一份工作。一年到头来都是一个人,都回不去家,没什么分别。
“你这么有奉献精神的人,就应该到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发光发热。”唐曼的手指抚摸了一下赤道的线,又划了划中东地区。“比如北赤联的拉瑙,比如西伯利亚,再比如……”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唐曼霖皮笑肉不笑,抬起手,食指点到一个地方。
“那你去开罗海关盖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茨威格:我不姓茨(流汗黄豆)
部分老读者可以看内容提要,根据自己的情况跳订哈~
这几天更新比较阴间,12号上夹后恢复正常更新
第23章
公报私仇。
卢箫知道她没安好心,但哪知直接抛出了最恶劣的命令。
开罗位于世州与旧欧的边界,旧社会宗教渗透严重,是近十年来最容易发生暴.乱的地区之一,与釜山、阿达纳和伊斯.兰堡并列成为“和平战地”。
而且,那里的气候又干又热,生活条件和欧洲大陆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德区军人去开罗海关已经不能叫“调度”了,更确切些应该叫“流放”。
唐曼霖冷笑一声,说:“开罗海关的现在那帮人啊都是一群废物,你过去刚好整治一下,别让世州的边警沦为旧欧的笑柄。”
“是,我会做好我的工作的。”警卫司最高长官的命令,谁敢不从;只要来警卫司,就是总警司长的蚂蚁。
唐曼霖显然对她淡定的反应很不满意,怒色浮上她的脸颊。
但她深呼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又归于平常:“你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您调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卢箫的内心深处泛起苦涩的笑。反正离这恶魔千里之远也是件好事。
唐曼霖意味不明地点点头。
“别担心,不会大材小用。我这边给你最高的权力,直接当开罗边检处的正警司长,如何?”
“是。”
“后天一早出发。”
“是。”
走出办公室前,额头已被汗水浸湿。
卢箫最后敬了一礼。
完美无瑕的军礼。
**
无论过去多久,卢箫仍会记得,最后一个在警卫司的日子也下着大雪。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正午没有阳光,天空只有伴着湿冷空气的无尽阴霾。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灰蓝色的天空中落下,落在大大小小的街巷中,堆成雪白的地毯。
卢箫手捧一杯热咖啡,站在后门的屋檐下,欣赏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雪花顺着风飘到鼻尖上,迅速融化成水滴。
“你不去午休吗?”背后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
她回头,发现是维克伦上尉。他低头从后门走出,站到身边。
“下雪了,出来待会儿。”
维克伦上尉慈爱地看着她:“不嫌冷么?”
“不冷,大衣厚着呢。”说罢,卢箫拍了拍披着的厚厚的军大衣。那件大衣直盖过膝盖,里面夹着一层厚厚的狐狸毛,拍的时候会发出闷闷的声响。
维克伦上尉点点头,看看卢箫手中冒大片白雾的热咖啡。
“那就好。快点喝,不然都凉了。”
卢箫抿嘴一笑,便专心喝剩下的咖啡了。奶香味混着咖啡特有的苦涩,温暖了舌尖。
她静静地听老父亲般的维克伦上尉说话。虽然今日他们的军衔已经平级,但在她心里,维克伦上尉永远是德高望重的长官。
维克伦望着天空,声音比一年前还要苍老:“今年冬天虽然也经常下雪,但没去年冷,应该是气候变化的原因。科技发展真快呐,据说计算机已经比人矮了。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一月这儿会冻死人的。不过有一说一,这样也挺好,科技总要进步啊。”
卢箫点点头:“不是坏事。”
维克伦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进修役的时间确定了吗?”
“确定了,6月1号开始。”
“儿童节开始?有意思,大概是想让你们保持童心吧。”
“哈哈,您说得有道理。”
卢箫喝完咖啡,将纸杯投到了最近回收桶中。回收桶盖上也有一层积雪。
维克伦继续问:“你这次回去家了妈?妈妈和小侄子都好吗?哥哥呢?”
“都好。我哥带嫂子去西伯利亚进货了,我妈看侄子。我妈挺细心一人,照顾小孩游刃有余。”卢箫回想着为数不多在家的日子,胃中的咖啡越来越暖。
最后一片雪花悄然落到了积雪上,阴天的灰渐渐淡去。
雪停了。
维克伦上尉下了台阶,走到街上。
“走。”
“嗯?”卢箫没明白这个指令的意思。
维克伦上尉微笑道:“中央送来了五十公斤羊肉,我们去帮一下。今晚有羊肉宴喽。”
“是!”卢箫立刻小跑跟了上去。长筒靴的橡胶底踏在厚厚的雪面上,泛起沙沙的声响,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两人一高一矮,顺着人行道向前走。他们端正的体态与凛然正气的军步驱散了寒冬,迎面走来的人们都会特意让开一条道。
“真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约瑟夫还挺想你的。”维克伦的嘴闲不下来。
听到这个名字,一抹尴尬的微笑浮上卢箫脸颊。这是她以前在总局时,最容易被八卦的名字。她不理解,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嘛。”
维克伦上尉放慢了脚步,察觉到了她表情当中的局促。
“怎么了?你们俩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您放心。”卢箫慌忙应答。
维克伦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他也是个小年轻,血气方刚的,见人怼人,你不要放在心上。话说回来——你看他怎么样?这小伙子又高又帅,再过几年也晋升了,前途无量啊。”
卢箫懵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味呢?
“我怎么看?”
“我跟埃布尔都觉得你俩挺配的。”
“……”怎么长官们都这么八卦!卢箫的耳根开始发烫,烫到军大衣都热了。
维克伦不解:“怎么了?”
一想到约瑟夫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卢箫就觉得血压高。长得帅又怎么了,反正也没帅过自己的哥哥。
“我们俩真的不行。”
“那挺遗憾的。没事,将来还有更多的帅小伙儿。”
卢箫脸涨红了。
抛去军人的身份,她就是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23岁姑娘。一听到这类话题,她就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哎呀,没什么好害羞的。你都二十多了,也可以谈恋爱啦。我和我媳妇就是你这个年纪认识的。哪儿像你,别说初吻了,初牵都还在呢吧。”
“呃……”
卢箫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脑海里闪过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片段。要是上尉知道谁对自己下了手,应该会疯掉的。最好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