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萍看他看了下时间,把手镯放回盒子,再把盒子放回柜台上,反着说,“也不贵,差不多是你这只表的价格。”
关陆没话说了,索性朝自己身前的玻璃柜看。一个货柜里都是印章,那边的售货员以为他在看那枚寿山石的芙蓉钮方章,便要取出来,介绍说这是刘爱珠九几年的作品。关陆说,“不是,那块白的。”
盘桓一个小时,离去皆有所得。关陆带江念萍去看他那个项目。
江念萍知道他辞职之后闲不下来,一定要做点别的,但没想到规模这么大。她看着那一整层楼,看着大堂“京腴”的标志,相当意外。关陆前阵子是忙,谁都没想到,他从王福生那里争取来一大笔投资,猛一下开牌,他手里有这种面值的牌面。
关陆从施工方的人那边走回来,江念萍笑道,“谁上次和我说要卖羊肉串的?”
关陆打个哈哈,说现在也是给人打工,领会精神,领会精神。
关陆把江念萍带到这里,是展示自己的诚意,请江师姐当法律顾问。他准备了一本京腴连锁餐饮的资料,江念萍收下,带回家慢慢看,又约了后天联系,或者有空见面详谈。
江念萍忽而一笑道,“后天可是情人节。”
关陆想装一装,但是一转念,买了那块白玉印章,难道江念萍猜不出他送谁?便爽快直说,他和魏南都是公事优先。
两人在大厦旁的咖啡店闲聊了几句,江念萍说到苏优的事。她不知道关陆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说王琦要去波兰,一去三年,要是苏优愿意等他,能克服三年异地恋,以后再遇上什么波折,也不会轻易分开。
苏优是尤其幸运的,这些人情世故、面子里子的事都有人为她打点,就连她哥哥、关陆这些偶尔大男子主义的男人都前仆后继地为她的人生大事折腰。
江念萍又道,蒋大姐也算接受了,女大不中留。估计会松口让王琦和苏优先订婚,毕竟王琦家那边好像还讲究聘礼嫁妆什么的,这次差点登记,不订个婚弄个仪式,怕小姑子将来嫁过去被家婆看轻。
说到头,蒋美愿比苏邕还大两岁,待苏优长嫂如母。又是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江念萍感同身受,用的比喻并不恰当。关陆听着,也不置评。到下午两点,征求过女士意见,便要侍者买单。
接下来一个下午加一天,他还有日程安排。
可能苏优小姐真是个麻烦精,讲不得,关陆第二天在外面,就接到她的电话。今次问题很奇怪,问关陆知不知道哪里有好茶具。
这场风波传到蒋美愿耳中时,她一惊之下,摔碎了一只石榴杯。那套杯子是手绘釉中彩,佛手多福、粉桃多寿、石榴多子。以前家里三个人用刚好,这回少了一只,苏优也女生外向了,怎能不令人惆怅。
苏优这丫头还算有良心,关陆大概记得哪里茶叶好,想来茶具也不差,就发了店名给苏优。他这儿忙着,到下午看手机,苏优发了一条短信,说她拖着王琦买了一套微妙堂的茶具送给嫂子,茶具里有四个杯子,从此是一家四口。又说他那天让王琦带的胡桃派隔了太久,冰凉凉的不好吃。
短信结尾带一个大大的笑脸,关陆看了看,没回。王琦虽然够硬气,没和苏优说公车的事,但是他填补了第四,关陆就被挤到第五了。这让关陆的心情比苏邕更不爽。
亲情、友情、爱情都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更难接受的是曾经有而现在失去。
难以接受,终须欣然接受。
这天的天气够应景,大风天天气灰暗,能见度不高。
天色向晚,街边多是想打车而打不到的。关陆开了音响,点了烟,弹烟灰时在街角看见一个身影,孙倩如孙小姐。
她神色失落,拎着纸袋和包,站在街边一栋大楼的停车场出口处。不知道为什么,孙倩如让关陆很有兴趣。他掉了个头,将车停在停车场外,问孙小姐,要不要搭便车。
孙倩如被他吓了一跳,手提的纸袋往身后藏,想后退却无法退,十分狼狈。两人像大灰狼与小白兔。关陆也是一怔,没想到他形象如此可怖。要是孙倩如方才动静大点,他肯定成了保安眼中的歹徒。再一看,他就打开车门,蹲下身,帮孙倩如将她那只卡在下水道铁网缝隙里的高跟鞋跟拔出来。
风很冷,孙倩如冻得发僵,低声说,“我去佳宁区福建东路二二九号。”
她坐上车,关陆灭了烟,输地址入车载导航。显示的终点是个疗养院。
孙小姐穿得很少,套裙外仅着一件呢大衣。关陆调高暖气,她抱着纸盒开口,说关先生,可不可以替我把这份礼物带给苏优?
关陆目不斜视,“是什么?”
孙倩如动了动嘴唇,说,“东城百货新开一家陶瓷店,我买了套茶具。”
又是茶具。苏优究竟向多少人打听了。关陆回,她不急着要,你有空再给她。
孙倩如道,“就怕我给的,她一定不会喜欢。”
关陆了然。
苏优这事一开始就透着蹊跷。她只告诉了孙倩如,哪那么巧,被蒋美愿的熟人看到?真被蒋美愿的熟人看到,既然是熟人,必定会看在蒋美愿面上,为苏优守口如瓶。怎么会闹到事情才出了两天,公司上下都知道了。
孙倩如做了这种事,却还这么费心,赶着去为苏优买一套她或许会喜欢的茶具,又图什么?
车已开离拥堵的主干道,可以提速。一架电动车灯都不打,从前方路口逆向冲出,关陆凭着反应及时,险险刹住车。他向后仰倒,脸色难看至极,看那电动车开走,骂了声操。他基本不在女性面前爆粗,想起孙倩如还在后座,又沉着脸道,抱歉。
孙倩如勉强一笑,她提包掉地,小物滚落。万幸给苏优的茶具包装严实,没有受损。
一个药瓶滚到关陆的座椅下。
副座上的一本书掉地,关陆去捡,从缝隙里看见了药瓶的标示。他把药瓶捡起来,还给孙小姐。孙小姐眼睁睁地看着他捡起药瓶,递过来,却没有办法制止。
孙倩如有种变成赤-裸的错觉。那个药属于兴奋剂,一些世界高等院校的学生在考试熬夜期常用,向医生提出有注意力难以集中的问题就可以取处方。用药之后,能够振奋精神,增强记忆力,提高效率,但长期使用照样会成瘾。
她居然压力大到要靠药物支撑的地步。固然是魏南那边的差事本身千头万绪,难以短期上手,也是这位孙小姐太拼命向上爬,太不认输,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称职。
孙小姐有一份野心,野心是件好事,好事也会过犹不及。
关陆打破良久无话的局面,他不着痕迹地对孙倩如笑了一笑,说你家老板不太欣赏他身边的人有药物依赖。
孙倩如麻木地看着他,神经紧张,浑然忘了收回目光。她动动嘴唇,说,“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话未说完,她蓦地捂住脸,摸到眼角滚烫的泪水。
孙倩如去疗养院,关陆已猜过,她的亲长,很可能是父母,出了事。
现在看来不仅如此。
小姑娘们的举动是有模式可循的,关陆无意探听,然而孙小姐这个样子,显然是感情受创。
关陆移开目光,恰好看见方才捡起的书,是本聊斋。
书是吴怀莘的,在宣台,另一位苏小姐要关陆讲故事,关陆觉得她听了太多小仙女、小精灵,就决定让她接受本民族传统的怪力乱神教育。结果书忘了还,一路带到景安。
关陆的思维发散了一下,直觉里所有的不合理都指向一个合理却不合常规的解释。与苏优有关,他简直可称残忍,待孙倩如暂时平静便问她,你有没有看过,聊斋里有个故事,叫封三娘。
孙倩如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提包。
关陆道,你是学文的,肯定比我清楚。麻烦纠正我,那故事里男人是摆设,封三娘爱的是她那女性朋友吧?
孙倩如不能动弹,关陆看她这样,已确定无疑。
封三娘爱范十一娘已极,便自作主张为她择婿。范十一娘设计她失身,不是以夫为尊,因妇德而“不妒”,反是因为她不爱彼郎,只愿与封三娘效娥皇女英,遂得一世相守。
可惜另一个故事里孙小姐身兼二女,想令苏优与她表哥结合,破坏她与王琦……苏优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苏优指的是做闺蜜,于孙倩如却成情魔之劫。
——缘瞻丽容,忽生爱慕。如茧自缠,遂有今日。
孙倩如是个野心家。野心家不分男女,关陆便视她作野心家那样对待。
他不再后看,留她独自收拾一地狼藉心情。车又重新上路。
到达时,孙倩如已整点完毕。她不提请关陆代她赠送苏优的茶具,那像个讽刺。女孩子之间互相说过,杯子是一辈子。苏优能用很多套茶具,但她的一辈子许给了别人,以后陪着她喝茶说话、耳鬓厮磨的从一开始就不会是另一个她。
人人皆有可怜之处,人人皆是可恨之人。譬如苏优,天真诚挚,也是诛心利器。
苏优的生活幸福美满,她谁都依赖,就谁都不依赖。孙倩如不是没有阴暗的念头,苏优婚姻不幸,她的幸福少一些,便需多依靠孙倩如一些。拿走她的美满,才能捆绑她一世。孙小姐够自私,只是棋差一着。
苏优是天真,她在这种家庭长大,并不傻。听孙倩如的说法,苏优已经知道她蓄意破坏,几天前,仍在关陆面前频频提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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