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和小雅打算收摊了,想把凳子给要回来,他还是不肯,当时我是真想打他一顿,可咱清醒的人没必要跟喝多了的人较劲是不,于是就随他去了。我们回去的时候他还坐在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五六月,正是桑椹下来的时节,一直以来这都是我最喜欢吃的水果。和梁硕在一起时,他总会买上许多放在冰箱里,冰镇过的桑椹加些蜂蜜或者沙拉,味道要好上几倍。可梁硕不怎么喜欢吃,说是酸,而且里面有籽,吃进肚里总会觉得怪怪的。我时常笑他不懂欣赏,并讲起了我家后院的那棵桑椹。
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日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来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万海涛长长的叹了口气,在场的人也只有我和他心知肚明。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也有些秘密需要有人一起分担,我庆幸的是知道我这些秘密的不是别人而是万海涛,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需要他说什么,有时只需要他的一个眼神,我便不用独自承受这一切,因为他都懂。
日子不快不慢的过着,一过正月,深圳便迈进了如夏天般的炎热里,偶尔下一场雨,下上一两个小时接着又是艳阳高照。有时候我就会想,如果人也能像它这般洒脱该多好,难过的时候哭上一场,哭完了,就又阳光明媚。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我仍然胡乱的过着生活,身边的伴换了又换,偶尔还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关于梁硕的事情。他开的本就是GAY吧,圈内人少有不去那儿的,他不仅相貌吸引同类又是那里的老板,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但我也只是笑着听听,就当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一切,我不知道是否也有人会向他说起我,如果真有,那么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次年四月底,程浩打电话过来说他就要结婚了,就在劳动节当天。
在我参加完婚礼回来的一个月后,视力开始明显下降,是这几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不仅视力在逐渐下降,就连视线也变窄了。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得的是眼部的癌症——视神经萎缩,并且左眼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医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右眼保守治疗,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成为一个瞎子。
我当时的感觉,说是晴天霹雳一点不为过,甚至有了要轻生的念头,然而最为可笑的事情却是……
不早不晚,不前不后,在最暧昧的这个时间段时,梁硕竟又找到我,让我完成两年前的那个解释。
我该奢望他在得知我病后能做到不离不弃?还是说在我看得见的这段日子里与他度过一段能让我回味一生的日子?又或者如实告诉他并大义凛然的离他而去让他别再留恋
不,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而那个迟了两年的解释注定永远说不出口。
而我说的下一次,估计真的要等到下一世吧!
第50章 第五十章
知道程远喜欢我时,我和他已经二十岁了。
这二十年间,我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家里本就人丁稀薄,康康出生前爷爷膝下就我们这两个孙子,在家我又是独子,自然而然我与他便不同其它堂兄弟般,隔着父辈祖辈多少会有疏远。长辈们也时常夸我俩感情好,和亲兄弟没差。
程远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母亲说他这样全是因为婶婶怀着他的时候受了许多气,当然那气是同叔叔生的。太远的事情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他很晚才开口说话,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我也曾嘲笑过他说话结巴,和一个外人一样嘲笑他。后来父亲将我狠狠的揍了一顿,自那后我才领悟到了做为他哥哥应该履行的职责,不是同着别人一起欺负他,而是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护着他。
最开始我讨厌他,胆子小,跑得慢,说个话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有个难得的优点,就是不论我怎么欺负他都从来不哭,也从不委屈,想必是已经习惯被人欺负。直到七岁那年,我才不再欺负他,并不准别人欺负他。
上完学前班暑假里的一天,村里的小孩子都来我家找我玩,程远也在。当时村里刚有人结婚,我们跟在一对新人后面看了婚礼的整个过程,那是我第一次看别人结婚,觉得很新鲜。后来我们这群孩子每每围坐在一起,便会各自说起将来要讨什么样的老婆,最开始我还没想到未来媳妇具体的模样,后来是程远给了我启发。
我们玩办家家酒,主题就是结婚,身为孩子头的我自然是要当新郎的,可在场的都是些男孩子,当然就缺了新娘。后来有人提议,让其中某个人扮新娘,只要将头盖上就行。我从母亲的抽屉里偷了条红艳艳的丝巾,问有谁愿意当新娘将这丝巾盖上,但谁都没做声。吵吵嚷嚷的过了一会儿,有人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程远,谁都知道他好欺负,让他当新娘肯定也不敢不答应。
有人从家里拿来了白色纱裙,小皮鞋,还有镶着假发的头花,这些东西全都招呼在了程远的身上。他自然是没有抗拒,随便我们怎么摆弄。按照我们知道的习俗,当时我被安排在另外一间房里,所以当他们把程远领到我面前时,我竟险些没认出他。
程远的头发是我们中间最长的,他脑袋上绑了两个小辫,就用镶着假头发的头花卡着,从远了看那头发就像真的一般。白纱裙也很合身,露出细瘦白皙的胳膊与小腿,搭配上红色的小皮鞋,像极了那会儿经常看的卡通片里的公主。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了今后想找什么样的媳妇。
我们在后院摆了张小桌,桌上放着盛了水的小碗,拜过天地之后要拜高堂,没人敢让我们俩拜,我和程远就拜了院里的那棵柚子树。正好赶上柚子开花的时节,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花香,我将盖在程远身上的丝巾掀开,他正睁大了眼看我。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大概就是我看他顺眼的开始吧!
都说小孩是天真无邪的,可村里同我们一起玩的那群孩子并非这样,他们总能想到各式各样的字眼为别人取外号,本来程远的外号无非就是“结巴”和“四只眼”这两个,自那次扮新娘过后,他的外号又多加了几个,并且要难听得多。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得来的这些词汇,程远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他们学习新词汇的练习对象,并且还将这些新词汇教给了所有认识的人,还有整个学校的人。
最开始的外号是“娘娘腔”,后来是“不男不女”,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太监”。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天的程远明明那么好看,在他们眼里为何会变成“太监”这种丑陋的怪物。
小学里,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我和程远同一年上的学,自然也在一个班里。最开始“太监”这个外号盛行的时候,我虽然觉得难听,但从未加以阻止过,必竟被叫的人不是我。后来有次放学,同往常一样我叫程远一起走,可那天我怎么也叫不动他,这才发现他在哭,一声不吭的掉着眼泪。我问他:“好好的你哭什么。”他抽噎了一会儿,才告诉我他的同桌一直叫他“太监”,叫了整整一节课。
原来他是在意的啊。
我拉着他出了教室,飞奔在下课的人流中寻找他同桌的身影,当我走在他面前时,什么也没说就给了他两耳光。打过之后我才想起这人是我们班语文老师的侄子,可我还是冲他嚷:“以后不准你再叫程远太监,不然我还要揍你。”周围的人都停下脚下过来围观,那人就在人群里哭了起来,我怕老师会路过看到这一幕,便拉着程远跑了。
第二天我是怀着不安去的学校,那天上午本是没有语文课的,可语文老师还是来了,二话不说将把我打了一顿,比我打他侄子要重得多,书包也被他扔到了教室走廊上。我被赶到了楼下花坛旁,晒了一上午的太阳,课间程远跑来将自己装满水的水壶给了我。看着他用校服袖子为我擦汗的模样,心里一点都不后悔打了老师的侄子。
小孩子都是欺善怕恶的,不敢拿我怎么着,便将气全撒在了程远的身上。那天正好轮到程远值日,我便没等他自己先回家了。在家吃过晚饭,我正准备去找程远让他把卷子给我抄一下,婶婶却告诉我他还没回来,村里村外叫了一圈也没人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沿着去学校的路上喊他的名字,路上只有几个晚归的学生,里面都没有程远。到了学校教室的门已经上锁,我又围着校园喊了一圈,终于在已经废弃的那座教学楼里听见了他的声音,他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我:“哥,我在这儿。”
当我循声将他找着时,程远就蹲在楼梯的角落里,他的校服裤子不见了,只穿了条四角裤头。我走近了看他,一张脸都是黑乎乎的,像是刚哭过不久的模样。问了半天他才告诉我:“裤子被我同桌还有另外一个高年级的给扔了,就扔在学校旁的池塘里。”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裤子还在不在。”我说。
裤子就浮在岸边上,我撇了根树枝将他挑了起来,拧干水摊开来看,上面破了好几个洞,看起来像是用小刀划的。我回到楼梯口,程远还蹲在那里,我说:“天都黑了,咱回家吧。”他抬眼看了看我,摇摇头,仍旧一动不动。